项羽轻轻地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我过了江,刘邦势必不肯罢休,必会挥军渡江,如此只会将战火到江东,到时江东必然生灵涂炭,我不愿再见到有人为我而死了。而且当初我率八千子弟兵北上,如今却我一人而回,就算江东父老怜惜我,尊我为王,我心里也不会好受。这个天下,刘邦既然那么想要,就给了他吧。”
姜魁顿时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项羽,神色复杂,心中百感交集。
亭长还要再劝,项羽却摇了摇头,抱起虞姬径直走到小船边,然后将虞姬轻轻放到船上,最后满怀不舍地看了她一眼,狠狠地咬了咬牙,才毅然地转身走了回来,对亭长一拱手说道:“请将虞姬带回江东好好安葬,项籍感激不尽!拜托了!”
亭长颤抖着嘴唇,连忙拱手说道:“不敢不敢!卑职定会将王妃好好安葬!”说罢,满脸懊丧地咳了一声,顿足离去。
项羽和姜魁并肩看着亭长荡着小船向江中划去,项羽心中凄然长叹,别了,虞姬,我们来世再做夫妻!
小船越来越远,即将消失在江心,项羽再也遏制不住,蓦地一声凄厉狂呼,喊声未止,泪已泉涌。
姜魁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霸王如今却满脸泪水,心中伤感异常,泪水不经意间便悄然涌上了眼眶。其他所有人也被悲凉的气氛感染,一时间情不能自禁。
项羽好不容易收住心神,便随手擦了把脸,转过头来,深深看着姜魁说道:“谢谢你回来救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最后竟然只有你留在我的身边。”
姜魁忍住伤感之情,满脸苦笑地说道:“客气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项羽听罢顿时哈哈大笑:“对!我们是朋友!是兄弟!兄弟之间就不需要这些矫情的东西!是我错了!哈哈哈……”
谈笑间,项羽似乎已然恢复了曾经的飒爽英姿,众人不禁皆项羽的豪情所折服,然而却没有人知道,项羽此时已经了无生念。
倏然之间,东北方向卷起滚滚烟尘,天边一片黄土飞扬,正是刘邦的大军狂奔而来。
项羽看着那飞奔而至的汉军,手指汉军满腔豪迈地对姜魁笑道:“这帮人还真是对我念念不忘,今天我们死战如何?”
姜魁当即笑答:“敢不从命!”
一干人等无不热血沸腾,不禁感到自己整个人都似乎瞬间要燃烧了起来。
项羽大笑,抹了一把胡子上、头发和脸上快要干涸的血水,随即握拳在姜魁等人胸前逐一捶过,然后猛地翻身跨上乌骓马,挥起霸王斜指苍天,豪气冲天地道:“我自起兵到现在已有八年!身经七十余战,挡我者亡!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有天下!但今日我困于此,是天要亡我。”项羽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更加高亢,“然!今日与君等誓死血战不胜快哉!死亦无憾!各位可愿随我杀进敌阵,斩将夺旗乎?”
姜魁等人立刻心血澎湃,眼神越发的灼热,就像有燎原大火在他们的眸子里熊熊燃烧一般。霸王永远是这样能让人瞬间充满斗志,战神之名当之无愧!
众人不禁奋力狂呼:“愿随霸王死战!”
项羽仰天哈哈长笑,笑罢一声狂吼道:“杀!”拨转马头便向海水般的汉军一马当先地迎了过去!
姜魁等人不甘示弱,各个心中涌起一股血气,纷纷上马跟上项羽,虽然只有八百骑,但声势依然惊人!
项羽第一个冲进人海之中,手中霸王枪劈头盖脸地疯狂砸下,瞬间就有数十个汉兵惨号着倒地不起。
姜魁的满腔战意也猛地燃起,宝剑如雪花般的片片飞舞,随之就是片片的血花四射!
以项羽和姜魁为首的铁骑就像一把剔骨尖刀一般,眨眼的工夫就将汉军头前的一支队伍削了个干干净净!
韩信见状立即命令孔熙和陈贺的左右两军一齐包抄上去,不惜代价遏止项羽的速度。
项羽远远地就看见孔熙和陈贺的战旗,虎目生寒,大声吼道:“诸位随我杀此二将!杀!”于是八百骑霎时化作一支利矢,直射向左军孔熙的大旗。
孔熙大惊,连忙组织士卒蜂拥而上。
然而项羽和姜魁带领的铁骑狂潮就像一头疯狂的猛兽,张着如同无底深渊般的血盆大口,一路吞噬了无数汉兵的生命,带着阵阵血雨腥风向孔熙杀来!
汉兵惊惧交加,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抵挡住这样一头嗜血凶兽,纷纷向旁躲避开来。
项羽一看前方压力顿减,奋力打马上前,孔熙那绝望的面孔几乎眨眼间就出现在了项羽的视线之中!
项羽冷笑一声,双腿一夹,乌骓便是一个狂猛的冲刺,孔熙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项羽就一枪猛地挥起,孔熙惨叫着飞到半空之中,还没等摔到地上,就在空中被紧随而来的姜魁一剑劈成两段!
项羽哈哈大笑,狂喊爽快爽快!于是马不停蹄地拨转马头,向右军方阵中陈贺的大旗直奔而去。
陈贺远远地望见孔熙的大旗倒了,立马知道这小子多半已经没命,又见项羽如同没吃饱的饿狼般,掉头向自己扑来。陈贺几乎隔得很远就闻到了那股血腥的味道,一阵充满死亡气息的寒气瞬间涌上陈贺的脊椎,让陈贺从头到脚打了个寒战。
陈贺被吓破了胆,哪还敢迎战?连忙打马向后跑去。
然而陈贺的战马不比项羽的乌骓,虽然乌骓已是疲惫至极,但仍然奋蹄狂奔,任凭陈贺怎么抽打,还与身后乌骓的距离越来越近。
陈贺只觉得那股死亡的味道越来越浓了,几乎都要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睁大了充满恐惧的双眼,死命挥剑砍劈着战马。
突然,陈贺只感到身后仿佛有一团巨大的黑云笼罩向自己,慌忙抬头一看,只见半空中有一匹如同上古凶兽般的黑马迅猛无比地向自己呼啸着奔来!
陈贺绝望地睁大了眼睛,任凭那硕大的霸王枪头劈到自己的脑袋上,只听得噗的一声,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项羽连斩两将,不禁豪气冲天。“杀!”一声暴喝便向汉军的中军冲来,他纵马来回奔驰,死于霸王枪之下的汉兵不计其数。
不远处姜魁带来的八百铁骑已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项羽怒喝一声,打马杀回姜魁身边。他一枪刺死一名汉兵,对姜魁大吼道:“兄弟!怎么样!”
姜魁一剑划开一名汉兵的整张脸面,抹了把脸,哈哈大笑着说:“杀得痛快!”回头看了一眼正大杀四方的姜靖、付甲、韩闯、千虎男和崔雪松,不禁对项羽说道:“霸王看这几个小子如何?”
项羽看着他们肯定地点了点头,赞道:“都是好样的!像一头头虎崽子!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代猛将!”
姜魁仰天大笑,说道:“霸王已破两军,杀两将,我愿再为霸王破一军杀一将!”说罢,姜魁对姜靖等人狂吼一声:“小崽子们!随我杀进去!”姜靖等人立马闪着绿油油的眼珠子,就像看到姜魁正在烧烤食物一般,大吼大叫着随姜魁向纵深处杀了过去。
六人组成的矢锋阵当真无人可挡,势如破竹般直插进刘邦的中军。
刘邦远远地瞧见是那彭城之战中杀得自己狼狈而逃的姜魁,立时骇得魂不附体,连连吼道:“挡住他!挡住他!”
樊哙和周勃听令立马抖擞精神,奋勇迎了上去。
姜魁一见两员大将飞速驰来,不禁心中暗笑,来得正好!
姜魁只觉浑身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猛地挥起铁剑,那股狂猛的力量从体内汹涌般贯注到剑锋之上。剑芒顿时暴涨三寸,铁剑带着一溜残影狂暴无比地疾速向樊哙一劈而下!
樊哙骇然于这一剑的滔天气势,但却避无可避,只得咬着牙迅速用盾牌挡上。
然而姜魁根本视若不见,势若奔雷的一剑轰地一下就劈碎了坚固的盾牌!樊哙在纷飞的盾牌碎片中惊恐地看着姜魁再次高举起长剑,猛地向自己斜劈而下,他想要去挡,但却绝望地发现那剑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自己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姜魁的长剑瞬息即至,毫无阻碍地由樊哙的左肩切入从右肋下切出,樊哙只觉一种冰冷的质感自胸际一掠而过,然后就见一丝殷红的血迹突然从胸前铁甲的缝隙里激溅出来,迅速沁成一道斜斜的血线。就在樊哙吃惊而呆滞的注视下,他那副壮硕的身躯缓缓分成两截,上半截身体从下半截身体上缓缓滑落,伴随着樊哙一声惊恐莫名的惨嚎声,两截尸体扑然倒地!
姜魁不禁呆了呆,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一剑居然有如此威力,莫非是项羽最后的悲壮激发了自己潜力?还是正如阎回所说,随着时间的增长,体内的那股莫名的力量和身体逐渐融合,发挥出来的威力也就越大?
但毫无疑问的是,自己对那股力量的控制正在逐渐加强,这是可以感觉到的,不再像从前那样,时灵时不灵,否则杀掉猛如樊哙这样的大将,绝对没有现在这么轻松。
姜魁隐隐意识到,现在的他已经强过项羽了。
“樊哙!”周勃见樊哙惨死,顿时睚眦欲裂,疯狂地嘶吼着,竭尽全身力量,一枪刺向姜魁的脑袋。
姜魁回过神来,眼中精光一闪,左手只是微微一动,湛卢就握在了手上,看准周勃那猛劈而下的枪尖,一剑迅猛无比地向上撩起,周勃的铁枪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被姜魁的湛卢从中切成两半,湛卢剑势不减,在周勃的身上划出长长的一道血口子,从肚脐直到下巴,一道血柱顿时从周勃的胸口激射而出。
姜魁看着猛然跌落马下哀号倒地的周勃,心中暗道,给你留下一道伤疤,去告诉刘邦,莫要忘了这天下是怎么打下来的,切莫去糟蹋!于是姜魁没有再取周勃的性命,打马往回奔去。
姜魁带着姜靖等人再次杀出阵中,当真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直把密密麻麻的汉兵当做不存在。
姜魁来到项羽身边,大声说道:“霸王!斩得刘邦大将樊哙!”
项羽听言哈哈狂笑,说道:“樊哙胆敢阻我去路,让我功败垂成,杀得好!杀得好!哈哈哈……”
项羽笑罢,对周围已不足五百的赵国精骑吼道:“大家随我来!”说罢打马向乌江边上奔去。
来到乌江边上,众人看着数十万汉军密密麻麻地围了上来。项羽却视之为草芥,转头对姜魁说道:“今日与兄弟并肩作战,酣畅淋漓!如今刘邦被我们击破三军,斩杀三将,必定震恐不已,我之目的就已达到了,让他知道我项羽的勇猛,他是侥幸才得的天下。我想,他应该会善待天下苍生的。”
姜魁看着项羽,不禁心中慨叹,谁说项羽有勇无谋,他的心智并不差,只是脾气太过暴躁罢了。
项羽看了看姜魁带来的铁骑说道:“这可是大赵的铁骑?”
姜魁指了指赵骑中为首的一人,对项羽说道:“此人叫曲正刚,是大赵的万骑长,我听说霸王被围在垓下,便请求赵王歇出兵,谁知那赵王歇推三阻四,分明就是害怕折损实力,真是鼠目寸光!最后是曲正刚带着两千余名没有家眷的精骑自愿随我前来!”
提到这两千余人的队伍,姜魁可是自豪的很。他们都是姜魁在邯郸的时候亲手训练出来的,更是跟着姜魁参加了与韩信、田荣的大战,是血与火中淬炼出来的虎狼之狮,人数虽少,却绝对是一支精锐,刚才仅凭八百骑在敌人千军万马中驰骋敌,却没有丝毫的惧色,杀敌如砍瓜切菜般利落,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项羽赞叹地看着数百骑兵,眼里尽是欣赏,这是一支所向披靡的劲旋啊。
眼神转了一圈,项羽又神色复杂地对曲正刚说道:“你为了我甘愿抛弃自己的俸禄?”
曲正刚心情激动,虽然面沉似水,胸中却是热血激荡,见项羽问话,连忙上前拱手,很是豪爽地说道:“久慕霸王威名,今日能与霸王并肩作战,荣幸之至!那些不值一提俸禄又算得了什么!”
“好!果然燕赵之地多豪杰!”项羽不禁击掌大赞。
姜魁又指了指另一名瘦弱的小伙子对项羽说道:“这小子叫马刚,很有些天分,且极为刻苦,一心向学,我料他日后能有一番作为!”
随即,项羽走到马刚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布,交给马刚说:“这是我这些年在骑兵作战上想到的一些心得,你拿去看看,说不定会对你有所启发。”
马刚连忙双手接过,紧紧抓在手里,感激地看向项羽,说道:“谢霸王!”
项羽笑了笑,转身走到姜魁的身边,伸手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牵过了乌骓马。看着乌骓,项羽不禁深情地抚摸了一下它的脸侧,乌骓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不禁一阵悲鸣,大大的马眼中尽是不舍和悲戚,两行豆大的泪珠滚滚滑落。
项羽强忍住心中的伤感,取过霸王枪单手将其插到了地上,指着霸王枪和乌骓马转身对姜魁说道:“兄弟,谢谢你一直帮助我,无以回报,这杆霸王枪就赠与你了!还有乌骓,它陪伴我已有五年,今后请你帮我好好照看它!”说罢便一把将缰绳递与姜魁。
姜魁心中猛然一惊,看着项羽浑身震颤着说不出话来。
项羽眼中满是疲惫与心灰意冷,苦笑一声,对姜魁说道:“我累了,这个世界不再需要我这样的人了。”项羽又看了看姜靖他们,用只有姜魁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道:“你也不用想把我复活了,我只会乱世而不会建世,如果刘邦真的能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那就让他当皇帝吧,不要想为我报仇了,不过……”项羽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替我杀了英布!”
姜魁神色复杂,眼眶热泪滚动看着项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奈之下,只能猛地点了点头。
江风烈,涛声急,项羽负手肃立江边,烈烈江风荡起他身后破烂的衣襟,漫卷飞扬,啪啪作响,项羽悠远淡定的眼神直视前方,凝视翻卷汹涌的江面久久无语。而姜魁等人站在项羽身旁,竟也看得痴了良久。一时间,竟将不远处的刘邦大军忘得一干二净。
忽然,项羽笑了笑,声音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轻松和潇洒。项羽蓦地转过身来对身边所有人抱拳说道:“今日幸能与各位一同血战,不胜快哉!望诸君保重!项籍去也!”
说罢,他猛地抽出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颈上狠狠一拉,瞬间划破了自己的喉咙,热血激溅!
“霸王!”姜魁等人见状大骇,不由得失声惊呼。
生气正如潮水般从项羽的体内退走,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眸逐渐黯淡下来,项羽的脑子却还很清晰。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自从成为一名军人之时起,项羽便有了必死之觉悟。所憾者,就是没有人能杀死自己,最后还得自己了断。
项羽的嘴角掠过一丝苍凉的笑意,仰望着不知何时变得昏暗的苍穹,暗道,终于要谢幕了吗?这一生虽然短暂,却也轰轰烈烈、多姿多彩,唯所恨者,就是不能亲眼看到英布等小人授首,但他相信姜魁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喉咙咕咕响着,血泡不停地从切口汩汩冒出,项羽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四个瞳孔开始一起收缩,眼前的一切都在不停地旋转、摇晃,耳边骤然响起一堆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那些声音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是姜魁吗?但项羽已经无法得知了,沉沉的黑暗终于将他彻底吞噬。项羽最后长出一口气,“虞姬,我来了。”
随着手中宝剑落地,发出当啷的一声轻响,项羽魁梧的身躯缓缓仰倒在地,一代英雄就此与世长辞!
仿佛是老天爷感觉到了什么,雪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天空。
下雪了。
江风涤征衣,猛士去无回。冰冷的空中飘下漫天碎雪,浩浩江风吹荡着无数飞卷的水珠洒上江岸,扑在姜魁脸上,一片寒凉,恰如姜魁此时的心情。
姜魁泪流满面,猛地单膝下跪,低头吼道:“送霸王!”
他身后的姜靖、付甲、韩闯、千虎男、崔雪松、曲正刚、马刚等人纷纷热泪盈眶,随着姜魁单膝跪倒,大声吼道:“送霸王!”吼声夹杂着乌骓的阵阵悲嘶回荡在乌江之上,随着呜咽的河水缓缓地向下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