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将寤斟酌半秒,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展颜一笑,“没什么。苏哥注意安全。”
苏得月笑得更欢了,“小季你这么关心我,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呀。”
余将寤静静一笑,没说什么就上楼去了。
苏得月看起来爱嬉闹,没个正形。但余将寤见过他和沈陶合作的时候,那种冷静自持的样子说明他绝不是一个无脑粗心的人,相反,他的一切行径都是为了掩饰过分的精明和谨慎。
那么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刻意握着没有收起来的网打招呼呢?
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在给某个人传递信息。她显然没看懂,那么就只有可能是沈陶了。
余将寤嘲讽地一弯唇角,走进三楼。
苏得月瞄着沈枕知,“姓沈的,那小子是不是看出来了?”
沈枕知检查那团黑色的东西,头也不抬,“嗯。”
“'嗯'是什么意思?”
“他看出来了。”
“淦!这小子太精了吧。”
沈枕知抬头看了眼自己的老搭档,漫不经心地说,“看出来了又怎么样。他又不知道内情,只能顺水推舟罢了。算是个明白人。”
苏得月似笑非笑,“要我说,姓沈的,你还是早点把这小子收了好。他没有什么顾虑,连死都不怕,要是被那边给找到勾搭上了,我们下半辈子逮捕他一个就够本了。”
沈枕知动作一顿,岔开话题,“陈晓楠的幻境已经被情绪种子污染了,我们要尽快处理。难度得再升一个级别。”
“你们还没找到‘标记物’?”苏得月面色微沉。
“还没。雏菊花效果不明显,至少在针对那只被抓的没有明显伤害,估计只有一部分微弱的‘超我’道德意识存在,如果真正的标记物已经被情绪种子污染,那就麻烦了。”沈枕知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板,似乎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苏得月似乎相当看不惯他那副事不关己的冷脸,啧了一声,面色不愉。
沈枕知没有废话,而是伸手,示意他把东西递过来。
苏得月麻利地把那东西封印,然后递给他。
黑色的圆珠露出了原型,它已经长出了胚根,胚轴也已经伸长,但是胚芽部分还没有突破闪着幽光的黑色种皮。明明是一颗种子,但却浑身漆黑,给人一种毫无生机的感觉。
“怎么样?”苏得月问。
“大概是一星期以内下的种子,”沈枕知嗅了嗅气味,“还好,污染范围很小。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为什么这个人会被‘那边’盯上?”苏得月环视周围,“真要选择好的宿主提供负面能量,还不如选小季呢。”
沈枕知木着脸,眺望远方阴冷暗沉的天空。
“谁知道呢。”
幻境中的一切都很真实。男生宿舍的泡面味、若有如无的汗臭气和诡异的清新剂味杂糅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余将寤摸了摸鼻子,一间一间检查。途中不仅没有看见同学,甚至连宿管阿姨也没看见。
本来是挺反常的,但是余将寤已经见了这么多灵异事件,也就放弃质疑了。
宿舍里无非就是些书籍和生活用品,顶多查出来几个热得快及几包方便面而已。
一直到陈晓楠的宿舍之前,都还是平平无奇的。
陈晓楠宿舍门开着灯,应该是陈晓楠在里面。她犹豫片刻,还是先敲门在打算入室。
陈晓楠闷闷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谁啊?”
“我。季梓。”余将寤言简意赅。
陈晓楠并没有来开门,而是迟疑了一阵。声音再响起时,已经转冷。
“你来干什么?”
“我和你泾渭分明。”
余将寤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她没立刻回复,而是装作略带受伤地试探,“刚才吃东西的时候还聊得好好的,你怎么现在就这样了?林老师不见了我们也难受啊。”
“林老师没有不见。”陈晓楠的声音尖酸冷漠,“你们是干什么的,自己心里门儿清。不要我多说。”
“我只是警告你们,要是敢侵犯我的领域一步,你们就等死吧。”
有些怪物的触犯规则相当隐蔽,所以破梦者只能硬抗。
沈陶的话忽然响起在脑海。余将寤往后退了一步,还有两步要到二楼的露台,却清晰地听见陈晓楠房内传来声音。
沉重的步伐如死神的脚步,一声一声砸在余将寤心里,带来无穷恐惧。
余将寤本能地感到恐惧又退了一步。
陈晓楠发出嘎嘎的怪笑声,一把拉开了房间门,露出狰狞扭曲的面容,“我说了你不许侵入我的领域!”
“要是敢侵入,你就得死!”
一楼。
沈枕知忽然抬头看了眼楼层,问苏得月,“如果我没记错,这五栋男生宿舍住人的部分都只有三层。”
苏得月思考半晌,才回答:“对。我刚才找了个妹子聊过,因为这个院系的男生少,所以只有三层。但是三层很宽,占地面积大,所以也勉强够住。”
“刘霖那一帮人和你一样,住的是一楼,我和季梓住的是二楼,陈晓楠住三楼…你有和他一起上去吗?”沈枕知追问。
苏得月难得噎了一下,“…没有,他死活拒绝了。我也没坚持,就在楼下逮了个怪物烧了一波。”
“要出事了。”沈枕知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但语气仍然一如既往的平静。
苏得月有了不太好的猜想,“你的意思是,三楼有那怪物的领域,如果破梦者强行进入,就会引起怪物正面反抗?”
“嗯,”沈枕知步伐极快地往楼上走,“你没发现吗,我们在一楼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你听不见就算了,连我也没感觉,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除非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开辟了一小片独立的空间。”
沈枕知停在三楼的楼道门口,眼神晦暗幽深。
老旧的水泥瓷板地上,有一圈鲜明的红印,硬生生阻止了他的进入。
他无声地骂了句什么。
三楼宿舍。
余将寤只要再退一步,就会抵达露台,但她死活不动,因为恐惧而加速的心跳和冰冷的四肢慢慢回常,她干脆一屁股坐下,仔细打量不停恐吓她的“陈晓楠”。
陈晓楠嘴上骂骂咧咧,表情狰狞扭曲,但其实仔细看,他出了宿舍门后就没再动过一步,而是一直在试图把余将寤逼向后方,想让她往后走。
余将寤看够了,懒洋洋地开口,“别骂了。你不是正牌的老陈。老陈不是你这个蠢样子。”
“…你错了,”“陈晓楠”露出诡异的冷笑,“这里遇见的每一个怪物,都是他内心的化身。都是他自己。”
“反而是你要好好反省,为什么会以为他只是你看见的那一面?”
余将寤沉默片刻,发觉自己还真说不过他,干脆换了话题,“你一开始不让我进,使我以为宿舍才是你的领域,因此不敢进去。”
“我一开始确实吓到了,所以一个劲往后走,但是想起沈陶说过,幻境里的怪物也要遵守规则,只是他们的规则更加隐晦而已。很轻易就会被破梦者触发。”
“你突然开门怪笑,让我害怕,再把我往露台上逼,就是因为露台才是你的领地,只要侵犯了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虐杀。但是你太心急了,也太吵了。所以才让我发现了不对。”
“陈晓楠”恨恨地一磨牙。
余将寤只当看不见那双贪婪残酷的眼,“第一,你出门后其实根本没有动过,所以根本是在虚张声势。”
“第二,你发出了那么大的怪笑声,但是沈陶就在楼下却没有上来,这很奇怪。他的听力可是人在图书馆二楼里面都能听见天台滴血声的人,没理由不上来看看情况。”
“唯一的解释就是你用了什么办法屏蔽了他们的感知,比如开个结界什么的。”
说到这里,余将寤甚至还笑出来,“不过既然对一个新人下手还要小心翼翼屏蔽他们的感知,说明你实力其实也没那么强,对不对?”
“陈晓楠”克制不住地怒吼一声,趴在地上用四肢走来走去,但就是没办法靠近她分毫。
“第三点,”余将寤慢慢收敛了笑容,“我刚才的所有的话全是推测,没有证据验证,直到看到你这副样子,才是最终确认。”
“陈晓楠”恨得牙齿吱嘎作响,明白自己是被这个人类给耍了。
连梦境里的怪物都敢试探,真是活腻了。
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不死在他手里,迟早也会丧命于其他危险的梦境里。
余将寤看了看开始颤抖的柱子,突然没了耐心,“赶紧说,真正的老陈在哪里?老陈和师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怪物现在终于扳回一局,一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自顾自地看天。
“快点说!老陈到底怎么了?!”余将寤火了,腾地站起身。
“你一口一个‘老陈’叫得这么亲切,”怪物嘲讽地摇摇头,“却连他在想什么都不知道,连他是什么都不知道。”
“闭嘴!”余将寤从衣兜里掏出那把手术刀,右手用死死握着刀刃,几乎要割出血。
宿舍开始崩塌,对峙的一人一怪仍然停在原地,不动如山。
“那我就让你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怪物怒极反笑,撕开自己的嘴脸舒展身体,露出一个高大可怖的身影。
它浑身漆黑,脸也是如此。四肢强健魁梧有力,眼睛是血红的,嘴巴张大,露出卡在牙缝上的腐烂鲜肉。
余将寤心里一惊,差点要往后走。
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又发出那种怪笑,“明晚七点,欢迎来林老师家里叙旧!”
“我看都不用等到明晚。”一个冷漠的男声传来,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把冰蓝的飞镖直指怪物而来!
怪物赶紧避开,上窜下跳地跑进陈晓楠宿舍。
沈枕知先是跑到季梓身边确认他没问题后,再去房间里找那只怪物。
而那只怪物已经不见踪影。
苏得月左手心里藏着张符,借助拍肩的动作拍到余将寤身上,“小季,怎么样?”
符在碰到季梓的那一刻一闪而逝,苏得月松了口气。
“还好,差点就问出陈晓楠在哪了。”余将寤有些疲惫地掐着晴明穴,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苏得月借助季梓垂头的瞬间和从房间里出来的沈枕知对了个眼神:没有感染。
沈枕知神色依旧冰凉淡漠,但双眉还是松了一下。
苏得月笑了,然后也低头安慰季梓,“没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加入我们组织一起工作。”
“这件事还是等出去再说吧,毕竟我只是个新人,什么都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收都还是个问题呢。”余将寤勉强应付下来。
苏得月眼中精光一闪,没说什么,拍拍他的肩就领着他走了。
沈枕知停在门口不动。
余将寤走到楼梯口,忽然顿住。
“怎么了?”苏得月奇怪地回头看着他。
余将寤面色微沉,“我想去陈晓楠的宿舍检查一下,可以吗?苏哥?”
苏得月歪头,露出温柔体贴的笑,“当然可以。”
沈枕知并不意外他的返回,侧身让季梓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