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不甘心地咬着下唇,但又对季梓那张面带浅笑的俊脸气不起来,转而恶狠狠地盯着沈枕知。
沈枕知处之泰然,扫了眼周围的灌木丛,又把目光落回凌云身上。
“你的队友也在?”
凌云面色青白。
沈枕知失去了耐心,他摆摆手,“不说我就走了。”
余将寤不明所以,只能跟着他走。
“等等!”凌云终于做出了决定,她赶前几步,看见对方冰凉的目光又畏惧地退了一小步,但还是颤着声音开口,“我这里有你们不知道的消息。做个交易吧。”
“凌云!”刘霖从灌木丛里站出来,满脸怒意。
“说说看。”沈枕知仍是一脸无关紧要的表情,毫不关心地把玩着光伞。
凌云吃不透他的态度,只能先放低姿态,“我确实有道具可以抵抗这雨。刘霖出主意让我骗到进入你们领域的资格然后动手,要挟你们提供情报,但是没成功。”
她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我们队里又有人被那群学生杀了。”
沈枕知动作停了一瞬。
余将寤眯眼,“具体点。”
凌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红伞撑开,说,“这把伞能防窃听,有防御作用。”
“就在刚开始下雨的时候,我和队友去了趟操场检查那个新人的尸体。因为我们今天早上也看见了,所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但当我们到了之后,却发现那具尸体身上的肉消失了!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子,也不准确,就是胸腹部和背部、大腿的肉全部没了,只留下一堆带血的白骨!”
“我们都被吓到了,然后去教室避雨。途中路过一个满是鲜血的教室,看见了另一个新人的尸体,结果发现那个女孩的样子和那个男的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更惨得多。”
凌云像是想起了那副场景,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余将寤脑补了一下,也情不自禁地皱眉。沈枕知若有所思,“但是我们看见的那个女孩,她是直接被那群学生给捅没的。”
凌云摇摇头,“刘霖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幻境不止一个怪物。”
余将寤陷入沉思。
凌云的话正中沈枕知下怀,他点头,“我知道。但是奇怪的是那些怪物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屠杀方式。”
凌云有点气馁,大概是没料到自己辛辛苦苦想了这么久的答案大佬早就看穿。她迟疑道,“本来不就是有多个怪物吗,方式不同也很正常…”
沈枕知打断她,语气生冷,“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个梦境既然是C级,那么主心魔最多不超过三个。一个我们已经抓到,另外的还不知所踪。”
“关键在于,我们抓到的这个并不是以血肉为食的,其他潜伏在暗中的才是。”
凌云不服气,“你怎么就能确定你们抓到的那个不是吃肉的?”
沈枕知有些不悦,“你也看过我们和它交手了。它浑身黑雾,那些黑雾都是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心魔怪里面会直接利用蛊惑力量的怪物有几个是吃肉的?它们的指爪尖细而长,间距过宽,不适合直接抓取猎物血肉,而大多数以猎物的负面情绪和精神本源为食,这是基础功。”
“更关键的是,学校里的传言中那个吃肉的怪物形象,和那个被抓的并不相符。梦境再天马行空,也有一定的潜在逻辑和隐喻,不能出尔反尔。”
凌云不吭声了,似乎是词穷了。
“还有没有其他有价值的?我们已经提供了这么多给你了。”沈枕知没什么兴趣地看着四周。
凌云咬牙,“有。”
“陈晓楠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在食堂门口找到我们,提醒说明天晚上七点要去林沁源家过夜,说我们必须要去。”
“我们里面有几个没经历过几次的傻子没当回事,有个人还调侃他说不去又能怎样。然后,那个人今天就被一群学生乱刀砍死了。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他胸腹部的肉也消失了。”
“什么时候?”沈枕知问。
“在你们离开后,大概是那个笑眯眯的男的把陈晓楠送回宿舍之后。”
“你们还跟踪他?”沈枕知不善地眯眼。
凌云赶紧转移话题,“还有另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我们刚到那天,宿舍日历的时间是1995年10月24日。”
“但是当我们今天看日历的时候,就变成了1996年2月10日,第二天就是除夕了!”
“这个日期实在是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一直不吭声的余将寤忽然抬起了头,“10月23日是霜降,K大所在城市属于长江流域,这个时候气候湿冷,按我以前的经验来看,正好是银杏树林全黄的时候。”
沈枕知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
“每年这段时间,K大很多情侣就会在这里谈情说爱,也有很多男生会在这里和喜欢的女生表白。”
“除夕当天,中国人一般会吃饺子。”
她说了很多,但每段都不说透,只是提供信息让人遐想。
凌云努力跟上节奏,“你的意思是,心魔主人认为这两个日期非常重要,所以他的幻境里就是在重复当初发生的事?”
余将寤颔首,“差不多。”
“那么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么在意?”
沈枕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你们已经找到了心魔主人的投影?”
凌云点头,“对。我们推测,就是陈晓楠。”
这点和他们想的一样。
幻境里的所有事件都是在围绕陈晓楠和林沁源展开,就连怪物产生的幻像都和他们有关,所以这个推测很合理。
“投影?”余将寤疑惑。
凌云解释给她听,“每个幻境是主人自己的心灵,自然会有自己的意志投影。而主人自己的投影通常是找标记物的关键。”
余将寤似懂非懂地点头。
沈枕知放在腿侧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长裤边缘,半晌才继续说,“这就够了。之前的事小季愿意,就放下不提,我们可以考虑合作。”
余将寤彬彬有礼地挑起半边眉,“沈先生您这么说……”
“不用客套。”
“…沈哥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有什么理由不原谅凌小姐呢?”余将寤人畜无害地笑了笑,语气温和地对凌云说,“之前的事我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和我们为敌,那么就没问题。”
凌云见好就收,赶忙点头,“放心不会了。我想说的是,如果我有难,你们能不能帮忙?”
余将寤没搭话,而是看向身侧,等沈陶回答。
沈陶没有立刻回复,斟酌片刻,一脸冷漠地说,“你要是去作死,谁都拦不住。”
潜台词是只要不作死不使绊子,就能被保住。
凌云感谢他四五番,丝毫不像十分钟前那副恶狠狠的嘴脸。
“该吃饭了。”
黑发的青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但面上依旧是平日里的温柔可亲,“走吧,吃饭去。”
一路上无言。唯有嘀嗒作响的雨水在弹奏单调的打击乐。泠泠复泠泠,予人生缠思。
沈陶走到食堂楼下收伞,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黑发黑眼的青年。
青年侧对着他,倚在棕红的墙上,显得颀长的脖颈越发白皙;当这人像现在这样眸光下垂,面无表情的时候,侧脸的轮廓和湿透的衬衣领口的锁骨连贯成优美的轮廓线,该尖锐的地方一点也不圆,该温润的地方一点也不突出。
换作刚才那个凌云过来,此刻怕是上去搭话都会面红耳赤,毋提演戏了。
这小子再长大些肯定是个祸害。沈枕知相当肯定自己的判断。
抛掉脑海里无关紧要的杂念,沈枕知开口,声音毫无起伏,“在想什么?”
余将寤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想苏得月。”
表面风平浪静内心翻江倒海的沈枕知彬彬有礼地挑起半边眉,发出一个情绪成分复杂堪比混合蛋白质胶体的单音节词,“哦?”
一向敏锐如余将寤终于翻了车,她不但没有发现合作对象的情绪异常,而且还补充了一句,“不知道他会不会有危险。”
沈枕知沉默了一会,面无表情地说,“他死不了。”然后就一头扎进食堂。
余将寤加快几步就追上了刻意等她的沈枕知,她语速有些急,“凌云说的大部分应该是真的,那么那些肉就应该是被取走了,结合林老师今天没来,我觉得是林老师就是怪物之一。是怪物取走了那些肉。”
沈枕知停住了,转头看着她。
霹雳破空,惊雷滚过。
苏得月熄灭了地面上苍白色的火焰,拿着铁棍在黑灰色的残骸里翻翻捡捡。
女孩白色的衬衣和长款早就烧成了片片灰烬,只留下几个烧熔的纽扣的爆裂的骨骼无声暗示这火焰有多恐怖。
苏得月动作一顿,扒拉开肋骨的碎碴,在尸骸的胸腔内找到了一团委委屈屈凝固成团的黑色小球,他施展开浅紫色的网一挥,把它包进网里。
“真有意思……居然是情绪种子的孢子体……”苏得月露出一抹令人胆寒的浅笑,“那边已经开始针对普通人下手了吗……”
“苏得月。”沈枕知的声音传来。
苏得月抬头,只见沈枕知撑着伞带着季梓过来了。他笑眯眯地挥了挥手里浅紫色的网故意给他们看见,“你怎么来了?”
沈枕知目光一凝,察觉到了他手里那团东西的异常气息。
情绪种子?
他面色平和,不辨喜怒,“嗯,来问问情况。”
都是老搭档了。对视一眼就心领神会。
沈枕知微抬下巴,“季梓你去上面看看陈晓楠,我和苏得月检查一楼。”
余将寤没有反驳,立刻上楼去,只是忍不住偷偷瞟了苏得月一眼。
苏得月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笑着挑眉,“小季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