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是聪明人,自然懂得。”县令大人脸上堆满了笑意,却散发着一种阴险的气息。
小艺看着县令,这可是乌里县的父母官,自己在瞎想什么呢?
“在下愚钝,还望大人明示。”小艺随着话音望向凜北,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师父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鸟我喂了许久了,也该放它走了,不过现在这年头,活不活的下来,就靠它自己的造化了。你说呢,凜先生。”县令大人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转移话题到了门外的鸟上面去。
众人随着县令的视线看向鸟笼,细细的竹条编织成弯弯的半椭圆样子,一直站在门外的役仆取下鸟笼,打开笼门,将手伸了进去。
里面的黄莺似乎吓了一跳,叽叽喳喳个不停,左右躲避着役仆粗糙的手,只是小小的鸟自然不是役仆的对手,不一会就败下阵来。
役仆抓着翅膀,双手捂住鸟身,回头望向屋里。县令大人从椅子上起来,踱步朝门口走来。
役仆的腰弯了下来,双手向前伸出,将鸟捧在县令的面前,县令的眼睛流露出一点不舍,用手指摩擦着羽毛,然后双手向上一抛,黄莺便摇摇晃晃的飞在天上。
起初它很兴奋的叫了几声,又因为长时间待在笼子里,有点不稳,不过它很快就适应了过去。
它开始不停的回头,盘旋在后衙上方,最后双翅一振,飞出了衙门。
它不住的拍打在翅膀,享受着得之不易的自由,突然它咻的一下子落了下去,屋里的人不明所以,但县令和凜北却心知肚明。
如今食物严重缺乏,外面的饥民一个接一个,一群跟一群,怎么可能放过这来之不易的美食。
只怕现在那黄莺已凶多吉少。
“先生这可明白了?”县令回过头,眼里悲伤却兴奋,他看着凜北的脸,忽地笑了。
“这下懂了。”此时凜北别无他选,只能暂时听命,他转头看向远方,透过一层层的砖墙,他似乎看见了接二连三倒下去的灾民,灾民脸上挂着痛楚和绝望,或许他们自己早就知道自己熬不过去这场天灾。
凜北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没有办法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反而要低三下四,甚至危害到他们的利益。自己真是太过无用了!
“先生,先生。”役仆的手在凜北眼前晃了晃,凜北回过神来,怔怔的望着役仆,役仆并没有说话。
凜北扭过头,看着县令,县令说:“希望先生不要辜负我的信任,下次来的时候希望有好消息告诉我。”
县令退回屋里,坐在椅子上,摆了摆手。
“先生,请。”役仆自然明白这是要送客了,他站着凜北身旁,堵住了他看向县令的视线。
凜北冷冷的望着役仆,可是役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低着头。
役仆似乎感觉到了凜北的眼神,又重复道:“先生请。”
几人只能离开了,跟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等他们走到衙门门口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栗子的母亲还是没有寻来,栗子的眼睛不舍的朝衙门那里望去,可惜并没有母亲的身影。
几人的步伐愈发变快,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小小的栗子害怕极了,如今这世道,纵然她乖巧听话,可是…她不敢在细想。
她害怕娘找不到自己,而是害怕她从未找过自己,或者是这一切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包括扔掉自己在内。
小艺牵着栗子的手感受到了来自小女孩的力量,她只好微微使劲,希望能给栗子一点安慰。她直视前方,不敢低头看栗子。
她害怕看见满脸泪水的栗子,自己只能无所作为,更害怕看见努力坚强的栗子。
世人皆道:“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可是栗子明白,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如今自己就像今天县令放飞的那只小鸟,飞也飞不高,而且可能沦为其他人的食物。
她抬头看了眼小艺,这是她现在唯一的鸟笼,自己不能出去,千万不能出去。
凜北的脑子里满是县令,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想借刀杀人,还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呢?
心事重重的四人甚至连到了破庙都没有发觉,只到那高高的门槛差点将路鹞拌倒,他们才回过神来。
多了一个人,多了一张嘴,吃饭也成了问题,虽然每次栗子都隐忍着吃饭,但是所有人都不傻。
小艺将碗里的饭拨了一点给栗子,栗子却白般推脱,小艺看着栗子干瘦的样子,她知道栗子是害怕他们也同她母亲那样,将她丢弃。
想到这里,小艺的眼有些发酸,她提起衣摆,匆忙起身,走到门口,自顾自的说:“有点热,我出去吹吹风。”
声音竭力在压制着,却还是哽咽不已,眼泪不住的流,她什么都懂啊,可是什么有做不了,那样可怜的小孩,自己什么都帮不了。
外面嘶吼的哭喊声迤逦不绝,众人看着颤抖着的小艺,都放下了碗,这种无力感像一座大山一样压的他们喘息不得。
屋外渐渐没有了阳光,天空像是被人泼上了墨水一样,黑的,白的和在一起。外面温度有些低,还在蹲着的小艺感觉有点冷,轻轻咳了一声。
“姐姐。”
她感到背上被人披了一件衣服,身后软软的奶音传来。
她知道是栗子,可是她不想回头,此时的自己没有脸面回头,她静静的蹲着,等待着师父能带好消息回来。
那晚,小艺始终没等到师父。
在不知不觉中她就睡着了,路鹞将她抱回了屋里。
看着睡眼朦胧,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小艺,他心里很是难过,也很无奈。
在这场瘟疫里,自己跟她一样什么也做不了,他第一次感觉到人在老天面前,是多么的弱小,多么的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