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的乌里,经过昨日小雨的洗礼,到处都是清新的泥土味,使得腥臭味淡了不少。
门口的路鹞,身着烟罗紫色直裰,腰间配有一乳白色的羊脂玉佩,随着主人的走动叮当作响。
阳光下的少年如初生鹞鹰,终将翱翔于万物之上,天地之间。这便是他名字的寓意。
那玉佩上刻有“鹞”字,还刻有一串奇怪的花纹,路鹞向来宝贝那个玉佩,从来不让别人触碰。
这是小艺第一次如此认真的观察路鹞,闪闪发亮的挺拔男孩灼热了女孩的脸。
他知她在看着他,她却不知他在想着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从东边走到了正上方,路鹞实在是站不住了,有些尴尬的回过头,面前一片空地,早已没了女孩的身影。
他扶着腿一点点朝庙里走去,慢慢移到了椅子上,用手揉了揉发麻的小腿,眼睛却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女孩。
嘶,好麻啊!这个小艺也真是的,走了也不说一声,害我白白站那么久。
他在心里不满的嘀咕着,直到女孩感受到背后灼热的目光,悻悻的回过头,场面再次险入了尴尬,两个人面面相视却沉默不语。
他们的脸慢慢红了,从额头一直红到耳朵,庙里十分安静,呼吸变的清晰可听,安静的连对方的心跳都听得见,噗通,噗通的声音敲打着双方的耳膜。
吱呀~
门开的声音使得两人都急忙起身,不停的用手抚摸着衣服上的褶皱,今天的凜北回来的格外的早。
凜北看着有些奇怪的两人,并不打算询问,他的嘴角上扬,看起来很高兴。
这还是小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师父,脸上带着收不住的笑意,她平复好呼吸后问道:
“师父,这是有什么事?”
经过前两次的“好消息”之后,她不敢问的太过直白了,她害怕,害怕希望会带来失望,甚至带来绝望。
“我们今天成功使一个病人好转了!”凜北很是兴奋的说。
这代表着瘟疫有救了!代表着外面那些悲惨的人有可能可以治好了!
虽然没有完全病除,但是这也的的确确是个好消息。
一行人都兴奋不已,凜北今日不仅带来了足够的吃食,甚至还有一小块卤牛肉。
多日未见荤腥的众人,口水直流,眼巴巴的望着正在切肉的凜北。
小艺舌根一酸,竟被馋出了口水,她不自觉抿了抿嘴角,把那不合时宜且又破坏形象的口水,强行吞咽了回去,故作一派矜持。
她摆好碗筷之后端正的坐着,等待着牛肉上桌。
凜北端着切好的牛肉放在破桌上,并未向它动一次筷,还是留给孩子吃吧!
小艺夹去了一片薄薄的牛肉,正想往碗里放,但是她突然在半空中停下了,她的筷子转了一个方向,将那块肉微微有些不舍的放进了栗子的碗里。
栗子真的是饿坏了,不顾三七二十一就吃了起来,捧着碗就往嘴里扒饭,吃了几口之后,她也停下了。
看着盘子里所剩不多的肉,她不好意思继续吃下去了,只好一个劲的吃菜和饭。
几个人让来让去,最后一人半片分吃了,凜北还是将自己的那半夹进了小艺的碗里,而小艺又夹给了栗子,经过一番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进了小艺的肚子。
此时的凜北心酸不已,娇生惯养的小艺何时会这样了,现在面黄肌瘦的小艺,懂事的小艺都让他愧疚,让他自责。
自己只是想让小艺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这次乌里之旅却是因自己而起,害得所有人都在这里挨饿。
他缓缓的放下了碗筷,跨步走到了门口。
所有人都很不解,今日为何没吃完就走了。
“师父,您怎么不吃了?”还是小艺开了口。
“我今日不太饿。”凜北并未回头,只跟众人留下一个伟岸又孤单的背影。
又过了几日,瘟疫似乎有所控制了,传染的人数不再激增,只不过因为饥饿而死的人也不在少数,虽说衙门每日施粥,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喝上的。
有很多人等着等着就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
后面的人只好将他们的尸体拉向一旁继续排队,没有了一开始死人时的惊叫和躁动,这倒没给施粥带来麻烦。
所有人似乎都麻木了,不关系别人的死亡,只在乎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呢?
凜北站在不远处,突然他感觉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衣服,定睛一看。
是一位年迈的老人,摊坐在地上,头发跟杂乱的蓬草一样,全身脏兮兮的,整个身体全是骨头,脸也瘦的不像话。
“行行好吧!给点饭吃吧!”沙哑的声音从老人的喉咙传出来,有气无力的话语却深深撞击着凜北的心。
“老人家,您等一会,我给你拿碗粥好吗?”凜北低头说完之后径直去盛了碗粥。
他端着粥先这里走来,还没走到,砰的一声碗就掉在了地上,稀稀拉拉的米粒洒在泥土上,不少瘦小的小孩便蜂拥而上的争抢着地上的米粒。
凜北怔怔的待在原地,瞳孔忽地放大,看向不远处。任由小孩们拥挤着,推搡着。
顺着他的视线看见的是刚刚的老人家,此时已经倒在地上的老人家。
老人一动不动,似睡着一般,可是身为大夫的凜北知道,他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抚上了老人的脸,将他往旁边的墙根拉了拉,随手扯了点破茅草盖了盖,如今这样,也算是入土了吧!
凜北噗通一下跪了下去,跪在老人的面前,磕了一个又一个头,头发不在整齐,变的乱乱的,簪子也晃晃悠悠的想要掉下。
眼泪顺着他的脸向下滑落,一滴接着一滴,滴在地上,流进了干干的土里,慢慢渗了进去,形成一片小小的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