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王芷,顶着龚知州表妹的名头,承蒙圣恩被封为四品美人,被赐半幅銮驾进入后宫。
后宫佳丽三千,除却皇后,竟属我的品阶最高。他仿佛是为了弥补我这么多年的幽居之苦,亦或是爱我的聪慧与温柔。圣上赐我荣华殿,距他的太极宫不过咫尺之遥。
即使没了早些年偷偷摸摸的刺激与欢愉,他仍喜欢正大光明地来我宫中常坐。内室灯火辉煌,他斜倚在榻上看我翻阅奏折,听我分析朝中局势。
弃舞而从书,大约是我此生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当其他嫔妃尚在调脂弄粉忙于争宠时,我却是以笔为媒,襄助他处理前朝事宜。
我与他相伴十余载,所出谋略总能窥得他心意。那些个策论被搬上朝堂,亦是得百官拥护。
他更加宠爱我,往我宫中来得愈勤,只恨不得日日与我相伴,夜夜与我缠绵。后宫专宠不过二载,他便晋了我的位,封为二品修仪。
皇后自要维持她那不嫉不妒的正室威严,却不妨其他嫔妃们酸够了心肝。
背地里,她们笑言我年老色衰,怕是再无孕育子嗣的可能。如今看着得宠,也不过明日黄花,风光不了多少日子。
风言风语传入圣上耳中,又惹得后宫几多风雨。他自是爱宠我,便为了给我出气,早早地传旨于后宫,贬了那几个多嘴妃嫔,又杖杀了些许宫人。
这般“冲冠一怒为红颜”,到累得我得了个狐媚惑主的名声,惹得百官数次上谏。
他气得砸了御笔,抱着脑袋倚在我的腿间。
我却不以为意,为他斟上安神茶,又伸出指尖于他的脑间轻揉。
他方松快了些,握住我的手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用了一个“妻”字,言语时眼底星光璀璨。我却赶忙挥退众人,并捂住他的嘴。
待殿中只剩我与他二人,他才露出眼底的不甘与怨怼来,“阿芷,你看这天下,到底是我的,还是他潘家的。”
他生的气,不单单是为了乌烟瘴气的后宫,更是为了波诡云谲的前朝。
后宫中,皇后任流言四起,坐实我专宠后宫,嚣张跋扈的谣言。
前朝里,半数朝臣随潘丞相上书,请封二皇子为太子。
这二皇子是潘氏还在王府时抱养的庶子,生养庶子的姬妾生下此子后便香消玉殒。这其中官司明眼人都能瞧得出几分,但碍于潘家势,谁都不会将之说破。
潘家势大,生生将拥立之功演变成了权倾朝野,大半朝臣为潘家马首是瞻,外放官员更有半数为潘家门生。就连高家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不但折损了侧妃高氏,就连全族都在政斗中隐居蛰伏。
前朝潘丞相把持朝政,后宫中潘皇后翻云覆雨。圣上活得小心翼翼,就连饮食都分外当心。
我只得安慰道:“不急,我们有龚知州,有丁少卿、有钱节度使。鹿死谁手,咱们尚未可知。”
这些人都是我和圣上着意培养的对象,不但极具才干,更是对圣上忠心耿耿。所幸他们也还记得我的知遇之恩,也能在关键时刻助我一二。
“对,朕定要挺住,朕才是这江山之主。”他捂着头颅在我怀中吃力地翻滚着,眸色早已猩红一片。
“对,圣上是真龙天子,一朝被地头蛇压住,但自有翻身的那一天。”十年相伴,终究柔软了我的钢铁心肠。这是我的郎君,我需得依靠一生的良人。
我又喂了他一口安神茶,道:“圣上,可别忘了咱们手中的牌。要扳倒潘家,缺的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
他更紧地抓住我的手,又将眼微阖。
昭华四年,我竟有了身孕,三个月时经太医诊断,说是个男胎。圣上大喜,再次加封我为一品德妃,位同副后,赐我协理六宫之权。
刹时荣宠,引得宫人争相踏我荣华宫门,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渐渐地,宫中便有流言传出,说我的这一子有九五之象。圣上听了不以为怒,反倒是沾沾自喜,言道:“若为真,那定是普天之喜。”
一言激起千层浪,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因为这句话生了多少变动。皇后瞧我的眼神终于变了,看似平静无波的眸底终于闪出一抹怨毒的光芒。
我宫中的细作终于得了命令,廊下殿中,那些鬼鬼祟祟的眼睛终于开始四处张望,尤其当龚修仪进宫向我问安时为最。
龚修仪如今贵为知州,更是圣上第一心腹之人。这一场大戏里,我和他皆是主角。为了唱好这一出戏,我刻意屏退众人,任龚修仪的手掌从我的手背上划过。
角落里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惊呼,我和他无奈的对视,便知这份谋划好的谣言即将递到潘氏手中。
不过几日,潘氏那边果然有了些动静,她竟邀我参加六月十二的礼佛大日。
她说需得我同行,为我腹中孩儿祈福。我欣然应下,只在夜半时和圣上不停地推演破局之道。
这场死局是我的机遇,不破不立,我不入虎穴,又怎能助圣上夺回皇权。
圣上信誓旦旦,又派来心腹嬷嬷守在我的身边,只言定不让皇后能伤到我分毫。
可我万万没想到,一个女人的嫉妒心会让她变得如此面目可憎。我也没有想到,男人的承诺在皇权面前,有时候竟会是那么苍白又无力。
皇极寺建在半山腰上,后院禅房清净,只听得林间蝉鸣幽幽。帝后相携去前殿礼佛,留我在禅房中稍事休息。
不一会儿,龚修仪便被扔了进来。光影稍亮,又瞬间被关闭的门扉掩去。
龚修仪无奈摊手,“咱们这皇后娘娘是不是对潘家太自信了,居然连面子情都不愿做,竟是要空口白牙诬陷你我。”
“捉奸要捉双,至于其他个证据,自有宫婢们为她造来。”我莞尔一笑,方要扶他起身,就听得“轰”的一声响,被打开的门外,一群乌压压的人影瞬间将门外的光阴遮掩得严严实实。
“德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玷污佛门圣地,在此偷人。”潘氏果真演戏演久了,从语言到神态,无一不体现着震惊与羞愤。
她怨毒地瞪着我,神情却是欢快的,仿佛要还这些年所受的压抑,道:“此等贱种万不能留于世上,还不快快灌下红花,且消了这孽胎。”
她话音一落,立刻拥上来四五个粗壮有力的仆妇,一下子将我按在地上,并使劲掰开我的嘴来。龚修仪愈来救我,又被另一拨人按住。
我心下骇急,这皇后竟连脸面都不要了,竟不等圣上前来,便要先毁了我的胎。我不断地拿眼瞧着窗外,只盼着圣上能早些出现,将我解救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顺着我的目光瞧去,却更加怜悯地看着我,话语里满是嘲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今日你这胎,是落也得落,不落也得落。”
那约定好的呵斥声始终没有响起,那许我誓言的圣上也始终没有出现。
我终于害怕起来,只得死死地咬紧牙关,却终究抵不过三四人的力气。一碗红花下肚,那翻江倒海的疼痛让我不断地在地上抽搐。
“咦?”并没有血迹从我身下汩汩流出,她吃了一惊,正要上前查看,便被另一人飞快地推到一边。
我早就疼得模糊的双眼,逆光里只见到跌跌撞撞而来的圣上。他是那样的担心与害怕,仿佛我就是他此世的珍宝,千娇万宠都不够。
我气若游丝地想要抚平他的眉头,可眼前却是昏暗一片。
2
悠然转醒,帐顶银薰球轻摇,床下御医跪倒一片。
圣上双眼青黑,拉碴的胡须从嘴角蔓延到耳鬓。他抱紧我不住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我大意了,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才害你受如此重创。”
我昏迷了十日,醒来时外面已换了天日。数年的精心谋划,等到真正实施起来,也不过数十日光景。潘家还未来得及为皇后喊冤,便被龚修仪带着御林军抄了家。
定的是通敌卖国之罪,无论真假,从潘家书房中搜出的密信,都足以让潘家被株连九族。
我又悠悠咳血数月,待到午门前潘家逆贼的血全都流尽了,才渐渐恢复了些力气,总算能自行走到窗前,看庭院中花开花落。
满池残荷,在极致绚烂了整个盛夏后,终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败。我裹紧裘皮,听宫婢来报,说那废后已病入膏肓,只想着在临死前见我一面。
冷宫萧索,废后苟延残喘地窝在杂乱的床铺上,可她眼底的怨毒的光始终不肯散去。
她伸着枯瘦的手,眼刀几乎能将我剜下肉来,“你好手段,竟让那群人都改了口供。”她到如今都认为,是我害了潘家。
她怎么都想不到,原本用来指证我私通的宫婢为何会齐齐反水,均说是受了她指使。
她也没有想到,相敬如宾十余载的圣上竟然连给她辩驳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囚了自己的贴身嬷嬷,挖出她多年来残害皇嗣的证据,直接将她废入冷宫。
“圣上根本不可能孕育子嗣。你确是与人私通,即使那人不是龚修仪,也会是别人。”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3
“呵呵,圣上为何不能会有子嗣?”我步步紧逼,“圣上正当壮年,我也才三十有余,怎不可能孕育子嗣,还是说,”我摁住她的衣领,“你们潘家早有叛变之心,早早地下药损了圣上的龙体?”
“不,我们潘家才忠臣,全都是你们的诬蔑。”她眼神躲闪,却始终不肯承认潘家谋反。
“潘家的血早流尽了。若是忠臣,为何要在二皇子出生后,日复一日地给圣上下那绝嗣之药;若是忠臣,为何要把持朝政,处处与圣上的决议相悖;你自己生不出孩子,竟不肯她人有孕生子。”
“你怎么知道?”她更加惊恐,早没了初时的盛气凌人。
“你幼时曾落过水,添了宫寒的病症,根本没有孕育的可能。所以你才会害死二皇子的生母,将他给夺过来。”
我拔下头上的石榴珠钗,扔到她的面前,“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好奇,我为什么能落了胎却无血。还是你早就忘了,当初你赐了我石榴珠钗,不就是想让我此生无孕么?”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是不能明白的。我的肚子,便是圣上能铲除潘家的契机,有孕与无孕,不过是在圣上的言语之间。
“哈哈哈。”她双眼通红,整个人却陷入了癫狂之中,“王芷,你以为没了我你便能做皇后么,还是你真真不知道,那日圣上来晚了的原因。无情最是帝王家,我会在九泉等你,等着你去给我三跪九叩。这辈子,你是决计当不上皇后的,哈哈哈。”
她惨笑而去,双眼至死不肯闭上。我裹紧了裘皮,只觉冷宫的风愈发阴冷。窗外枫叶已红,那般夺目的颜色,像极了那一碗红花汤。
出了冷宫,入得花园,自又是另一番莺声燕语,女孩儿娇俏且欢快的笑声如银铃般在花丛间飘荡,充满了对未来的幻想。
我自然认得她,她是圣上新封的淑妃,小高氏。圣上那日的姗姗来迟,便是为了去和小高氏你侬我侬。
她是高氏的三妹,年方二八,正值妙龄,她一进宫便得封高位,又将高氏之子詹王殿下养在膝下。
这便是高家愿意配合皇上铲除潘家的筹码,所图者,自是那无上后位而已。
4
秋去春来,又是数年好风景。
小高氏已在宫中逐步站稳脚跟,渐渐能与我分庭抗礼。这几年来,她着意与我争宠,可虽使出浑身解数让圣上多去她宫中,也不能动摇我在圣上心中的地位。
她自然对我不甚有好脸色,不但在后宫与我针锋相对,甚至鼓动父兄在前朝为难龚修仪等人。
圣上虽爱宠她的年轻娇美,但亦对我关怀备至。每逢六月十二,定会到我宫中陪我安睡。
我知他愧意,便柔声安慰,“我年纪大了,若真是怀上身孕,怕也是要去鬼门关走上几遭的。如今这般,也挺好。。”
他更加愧疚,只以为我是被废后的红花毁了生育的希望。我自然不会告诉他,我早就在当年被逐出王府时,失了生育的可能。
我便是要让他牢牢记得这份恩情,让他愧疚,看他难受。有时候,维系感情,也需愧疚为药引。
“阿芷,我定要立你为后。你为我受了这么多苦,我绝不负你。”他握着我的手,情真意切地说道。
这数年光阴里,他几次与众臣商议立我为后,可众大臣皆言我出生卑微又无子嗣,反求立小高氏为后。他怕极了高氏又称为潘家第二,自然不肯答应众臣的请求。
在君臣的拉锯战下,他只得让后位空缺,暂不谈立后之事。
自此,小高氏见我愈发不顺眼,在宫中处处找我的麻烦。她却不知道,这般行事只会将圣上越推越远,否则圣上解了身上的毒后,阖宫多有婴孩出生,却偏偏琦年之龄的她毫无动静。
我没空陪她折腾,而是让龚修仪加紧培植羽翼,为我多些助力。我熟知圣心,给予心腹的建议正中圣上下怀,他龙心大悦,自然不断提拔这些人等。
待人手充足后,我又让龚修仪去探寻当年真相,好证我王家清白。
当年我王家因与潘丞相政见不同,竟被他诬陷通敌卖国而身首异处。我以通敌之罪了结潘家,也算为王家报了血恨。
终于,在昨日。龚修仪带来一系列证据,终能将我王家清白告于天下。
他郑重地跪伏于地,对我行三跪九叩大礼,“微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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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龚修仪便击鼓鸣冤,以王家表亲身份请求圣上重审案情。满朝皆惊,众臣中不乏知我王家忠烈者,又有龚修仪等人一同上谏。
圣上立刻下旨,着大理寺重审此案。不过数月,便将当年始末查得一清二楚。
我身为王家遗女,终能正正经经为我王家披麻戴孝,圣上赐我王家满门忠烈,将先人遗骨移出乱葬岗,又建祠立碑昭告天下。
我索性撺掇龚修仪改姓为王做我同姓兄弟,也能继承王家香火。他欣然同意,我又为他择定钱将军之女为妻,使他仕途蒸蒸日上。
至此,我王芷再不是寒微卑贱之辈,我有风光祖史,乃琅琊王氏第三十二代玄孙,足够身份入主中宫。
高家自然不甘,只能在子嗣上大做文章。圣上既已心定于我,立刻将皇二子归于我的名下,其用意不言而明。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却知道,小高氏与她身后的高家还未曾真正发力。他们自然不甘到手的后位拱手与人,可万没想到,他们派出的先锋,竟是那十五岁的詹王。
那日我屏退众人在御花园中小憩,詹王却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
他未带随从,只冷冷地瞪着我。良久,才口吐恶言,“贱人,竟敢鼓动父皇不立我为太子。你们王家算得上哪门子的贵门之后,一家子的魑魅魍魉,也幸得早死了,否则也是这人世的祸患。”
我气得浑身发抖,他辱我骂我皆可,但万万不能辱我家门。我王家百年忠烈,又岂能遭他如此轻贱。
“放肆。你身为皇长子,竟口出妄言,违抗圣上旨意。”圣上早就加封了我王家满门,夸我王家乃不世出良才。”
“呸。还忠烈呢。”他愈发过分。
我气急,举起手掌便要朝他脸上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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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底闪过一道窃喜的光芒,我还未反应过来,已是被人朝旁边狠狠一推。再定睛一瞧,正是一路小跑而来的圣上。
“父皇。”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詹王见到圣上后立刻化身为小绵羊,眼泪啪啪地直往下掉,掉得圣上心疼万分。他是圣上的第一个孩子,在将近十年的光阴里,也算得上是圣上唯一的孩子。受宠程度不言而喻。
“父皇,德妃竟敢打我。她还说等她当上了皇后,必将我磋磨至死。”詹王谎话信手拈来。
我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随后赶来的淑妃亦哭得梨花带雨,她搂着詹王便心肝肉地直哭道:“姐姐哦,你怎么就去得那么早。你若是还在世,定见不得亲生骨肉受此大辱。”
他俩一唱一和,根本不给我半分开口的机会。我又看向圣上,他虽不全信,但看着我的眼神也充满了失望。
詹王与淑妃躲在圣上身后,彼此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我这才反应过来,只道淑妃好狠的心思,竟以大皇子为先锋,要来挑拨我与圣上的感情。
这招苦肉计并不高明,却偏偏戳中了圣上的慈父心怀。看着他们三人相携而去,我如坠冰窟,心到底痛如针扎。
相伴十五载,圣上,他竟还不相信我的为人。
7
一连几日,我都惫懒地缩在荣华宫中,圣上不来瞧我,我亦不肯放下身段去说和说和。满宫仆婢又成了那墙头野草,一股脑地跑去翊坤宫问安。
昔日人声鼎沸的荣华宫彻底安静下来,唯有苦涩的药香弥漫在空荡荡的大殿内。自被废后灌了红花,我这身子愈发差了起来。
手中玉玦已被摸得温热,我摸索着断裂处的纹路心下更显烦躁。那半枚玉玦骨碌骨碌地滚向殿外,正停在来人脚边。
“阿芷。”来人唤我,我却不想理他,赌气似的转向了内侧。
他长叹了口气,伸手将我圈在怀中,道:“阿芷,詹王他自小长在我的身边,我也是关心则乱。”
我依旧不理他,他却将头搁在我的小腹上,“阿芷,委屈你了。詹王那孩子被淑妃教得变了性,我还是早些将他移出来,也免得将来吃亏。”
他仍旧信我。
我的心一下子又柔软起来,正欲翻过身回应,门外竟乱哄哄地一片。淑妃披头散发地闯了进来,一见我便如同见了几世的仇人,也顾不得圣上就在身旁,便一把勒住我的衣领,“德妃,你好狠的心思,竟然想要我儿的性命。”
她的宫婢也适时奔过来,跪伏于地道:“德妃给詹王殿下下了烈性毒药,恐怕时日不多了。”
“什么?”圣上大惊,身子几乎站立不住。我悄悄抚着他的手,他才稍稍镇定下来。
淑妃依旧跪在脚下,却不着痕迹地扶了扶肚子哭道:“圣上,你可要为詹王做主啊。今日碧桃去御膳房取詹王爱吃的桂花糕,谁知詹王吃后竟吐血不止,御医看了,乃中毒之兆。”
那宫婢得了淑妃眼色,也大着胆儿接着说道:“奴婢去御膳房取糕点时,只有德妃娘娘的贴身宫婢万淳在那儿,想来是娘娘恼了詹王殿下,要毒死殿下哩。”
“看样子,是要罚了宫人们去慎刑司走上一趟,重刑之下,不怕敲不开他们的嘴。”
淑妃暗喜,正想高呼皇上英明,便被四五个侍卫按住了手脚。
“皇上?”淑妃骇极。
他缓缓睁开眼,却万分疲惫地握住我的双手,痛惜道:“阿芷,原来你说的竟都是真的。朕还差点误信了这毒妇,伤了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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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看得淑妃惊诧不已。
“你竟为了皇后之位,要来害我孩儿,此等歹毒之人,还活在世上做甚。来人哪,将淑妃拖下去,赐三尺白绫。”
“不。”淑妃大叫,“圣上,要害皇儿的是德妃,你为何要杀我。”
我意味深长地抬起头,又指了指她的身后。詹王步伐稳健地跪倒在地,与我见礼,“多谢德妃娘娘搭救之恩。”
见完我与圣上,他又看向淑妃,眼底的光却不再是孺慕的情怀,反怀着深深的怨恨,“母妃,你竟为了扳倒德妃,要置我于死地。枉我信了你的鬼话,去挑拨离间圣上与德妃的感情。”
我扶着圣上坐下,冷眼看着嫡亲姨娘与子侄反目成仇。那日詹王设计我后,我便留了心,一边派人护着詹王,一边让安插在翊坤宫的眼线汇报情况。
真没想到淑妃丧心病狂,竟想到毒死詹王嫁祸与我。我得知了消息后,立刻禀报圣上,又小心防范着饮食,再买通御医,才没有酿成大祸。
初时詹王尚不信我,直到事实摆在眼前,才知他的姨母是这般蛇蝎心肠。
至此,淑妃满盘计划皆输。她的脸上扬起诡异的笑容,猛地站起身来,抱着自己的肚子喊道:“不,圣上,你不能杀我,我腹中已有了皇家血脉。”
“痴心妄想。”圣上冷哼一声,立刻宣来御医断了她的念想。
细细诊脉之下,太医如实禀报:“禀圣上,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并未怀孕,不过是饮食不净引起的恶心呕吐而已。”
“不会的,王御医说我已有三月,且是男胎。”淑妃大叫。
圣上愈发愤怒,“你便是为了这个原因,才要杀了詹王么。是啊,侄子哪比得上亲生子亲,来人,给我拖下去。”
“不会的,绝对不会。”她依旧大叫,直至白绫近在跟前,依旧抱着自己的肚子不断后退,“你们去告诉圣上,我真的怀了骨肉啊。”
9
人之将死,我特意去瞧了她,行刑的地方依旧是当初关押了废后的冷宫。
她眼底怨毒的光像极了当初潘氏瞪我的模样,就连诅咒我的话语都如出一辙。
“是你,一定是你买通御医,谎称我有了身孕。”她终于反应过来。
“是啊,若不是这样,你怎肯下手害詹王。”我抚摸着指尖的护甲,“你自己个儿心术不正,都来不及等到孩子生下再行事,如此迫不及待拉我下水,可见多行不义必自毙。”
“啊……王芷,你不得好死!”
“难道你不知道么,圣上是不会让你诞下子嗣的,因为他不想没了潘家,再换来一个高家。你恐怕还不知道,圣上赏你的石榴珠钗,取的寓意可不是多子多福。那里头的麝香,足够断了你为母的念头了。”我呵呵一笑,暗示宫人们动手。
她再也没有机会诅咒我了,白绫缠在她的脖颈间,勒得她再不得呼吸到人世间的空气。
她不甘地睁大双眼,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瞧了瞧窗外,竟是又一年秋季到来,满院枫叶红如鲜血。
尾记
昭华八年,圣上昭告天下,立我为后,立皇二子为太子。
封后的前一夜,圣上特意派人将我的玉玦修好。那用纯金镶嵌的玉玦缝隙里,隐隐约约闪现着一个“凤”字,恰如我此生唯一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