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平正琢磨着会不会是她又把电话打过来了,早有人奔过去,抢了话筒:
嗯,是我,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吧,刚刚有人在打电话……
江东平笑了笑,看那人热切和陶醉的神情,就知道通话双方正处于一种胶着状态。他自己也有过类似的情形,当年,电话聊两三个小时,仍然神彩飞扬,妙语连珠,舍不得挂掉。现在说个三五分钟就感觉江郎才尽,言拙语笨,巴不得早点离开。
他努力搜寻林若英生气的原因,虽然他们分开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有些事已模模糊糊的记不确切。
善于遗忘也是一种快乐,的确如此,生活中有太多的不愉快,不剔除那些糟泊,生活就会有更大的负重。
很多时候,江东平脑中只有他们发生过分歧的印象,至于究竟为了什么,他一概都会忘掉。林若英说他的忘掉全是假的,因为每当她指责他的时候,那些看似尘封的记忆又会自动地跳出来,与她的话语撕咬,抗争过后,疲惫的不仅仅是唇舌……
上学离家的前几天,林若英生病住院了,住院也费了一番不大不小的周折,让他们心内很不畅快。
周末在岳母家,她呕吐得非常厉害,肚子莫名其妙地疼,一开始没怎么在意,以为只不过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适”状况的重现。
江东平一面给她揉着肚子,一面给孩子讲故事。故事讲完了孩子又缠着要他一起玩玩具,爸爸你跟我玩一会嘛,玩一会嘛……江东平挥了挥手,没看见爸爸正忙着呢,你都是四岁的大孩子了,妈妈身体不舒服你不要闹,自己乖乖地去玩一会儿——
你们总是不跟我玩,总让我一个人玩,我不做你们的儿子了——孩子低着头,很委屈地在一旁不停地嘟囔,一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江东平头大得都要裂开了,厉声说了一句,你再这样小心爸爸对你不客气……
儿子低下头,板着脸,摆出一幅要挨训的样子。看到儿子的那种表情,心里面很疼。教育孩子确实是个很难的问题,管得严了怕扼杀了孩子的天性,如果不管,孩子的散漫实在让人受不了。
东西到处乱放,一地的玩具,拿出来的玩具从来不知道收好,玩一样扔了再拿一样——江东平不住地训斥着儿子,岳母说算了算了,孩子还小。
算了?别算了,我教育他的时候,你们别管,要是什么都由着他,那还不反了天了?他把儿子拉到一个小屋,狠狠地打了他几下。儿子想哭又忍着。说实话,对儿子痛下杀手之后,他自己也心疼。
爸爸为什么打你?
因为爸爸爱我。这是江东平曾经给儿子讲得道理,因为爱你,因为希望你更健康地成长才会打你。
听到这句话从儿子口中说出来,江东平感觉自己是个无能的骗子。抚摸着孩子红肿的屁股,疼吗?
儿子使劲地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转。
林若英直皱眉头,你那么大嗓门干么啊,整天忙得不着家,好不容易有个星期天,就不能对孩子耐心点,你陪他玩吧,我不用你揉了……
林若英的话虽然有气无力,但在江东平看来却非常难听。
因为是在岳母家,况且她又病着,他不便发作,默不作声地继续给她揉肚子。她不住地打隔,显然是腹内充满了淤气,疼痛丝毫没有减轻。
岳母叫她吃饭,她竟然爬不起来。岳母说不得了了,这得马上去医院。江东平说那好我扶她去,林若英说你总不会让我走着去吧,太远了。
他们看病指定的免费医院离的确实很远,而且没带医疗本根本就没法看病。江东平说咱们就近到军区总院吧,花点钱就花点钱。林若英说现在三军联勤了,咱们也应该可以转进总院吧。
江东平叹了口气,可以是可以,但要一级级地开介绍信,平时都要折腾半天,周末到哪找人啊,现在先别管那么多,看病要紧,你坚持一下,我扶你下楼。
我一点劲也没有,走不动,她说。
江东平说没关系,到了楼下咱就打个的。
打什么的呀,就那么几步路!她不同意。
那怎么办,江东平心里很烦躁,也许这就是女人,不够坚强,又不愿花钱,哪有两全其美的事。
岳父说我去借个三轮车,急火火地冲下楼去。
孩子见父母要出去,扔下手里的玩具,哇地哭了出来,我要妈妈,我要跟妈妈去……江东平回手朝他屁股揍了一下,大人忙得跳脚,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岳父蹬上三轮车,岳母追了上来,用一件棉衣裹住林若英,又把一包东西塞给江东平,江东平扫了一眼,有很多东西根本就用不上。
车行不远,岳母又追了上来,胖胖的身驱不停地喘着。她拿了一个板凳,嘱咐林若英坐着别受凉。林若英感动得呻吟了一声还是妈妈最疼我,江东平听了,心里面竟然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