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有一件事不得不跟父皇说,还请父皇能够相信儿臣,关押这个乱臣贼子!”
处理了一天朝政的李渊略感疲惫,李元吉的到来令他心生不悦,但碍于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李渊不得不正色对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尉迟敬德谋逆犯上,与外贼勾连,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不好好地惩罚尉迟敬德,大唐的未来岌岌可危,我们也将永无宁日,父皇,请您不要念及任何情分,严肃处置这个小人!”
听到尉迟敬德这四个字,李渊皱起了眉,在脑海中努力回想着,但越是回想,眉头却皱得越深。
“尉迟敬德——尉迟敬德,就是那个武将?我记得他曾经是叛军,后来被招安了,我记得他是——他是世民手下的人。”
尉迟敬德的模样几乎已经想不起来,李渊于是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看向了面前跪在原地,痛哭流涕的三儿子,并没有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
“正是,儿臣已经得到了可靠的消息——这个乱臣贼子和突厥吐蕃他们有来往,靠贩卖我们军队的位置,接下来的计划得到了万两黄金,在长安城内有好多处房产。
父皇,这样的乱臣贼子怎么能不放过!我们必须要严刑拷打,让他知道透露我们的情报会付出多么大的代价!而且父皇,这一次请一定一定要严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人!”
李渊看着面前的三儿子,疲惫的身心令他不愿意去思考更多。
“就是一个将军而已,之前也是招安过来的,有二心很正常,既然这样,那就先把他关进死牢吧,好好地审问一下,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叛国。
我累了,需要好好地休息休息,你就先下去吧,至于那尉迟——尉迟什么的事情,我会让人好好地去办的,你不需要担心。”
李渊挥了挥手,身边的宦官总管于是将他扶到了床上,吹灭了周围的蜡烛,原本如白昼般明亮的寝宫忽然变得暗淡了许多,只有窗外的月光依旧。
“齐王殿下,还请您赶紧离开吧,陛下现在身体有些倦了,需要好好地休息休息,您也好好地去休息吧,至于什么尉迟敬德的事情,肯定会帮您办好的。”
宦官总管带着李元吉出了寝宫,随即向他深鞠一躬,后者笑着点了点头,递给他一只银元宝,宦官总管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接下来的事情还请你好好帮衬着,尽量不要让父皇回心转意,能把那个尉迟敬德搞得多难看就搞得多难看,我要让他知道轻视我的下场是什么!”
李元吉的话都被宦官总管暗暗记在了心里,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一个武将的命而已,也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死了也就死了吧!”
......
“什么?尉迟敬德被抓紧天牢了?这怎么可能,他没有犯错,为什么会被抓进去?”
当下人前来禀告尉迟敬德被逮捕的消息时,李世民完全无法接受已经发生的一切,他看着面前的下人,杯中的茶水剧烈颤抖起来,洒落一地。
“听说还是陛下的意思,至于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小人就不知道了。秦王殿下,现在敬德将军正在天牢里等待审讯,要是不能尽快就出来——恐怕——恐怕有性命危险啊!”
李世民心中已经八分猜到其中原因,于是让下人马上准备妥当。
一刻钟后,李世民便跪在了李渊的寝宫外,眼眶通红地等待着。
“秦王殿下,您这是何必呢?为了一个武将跪在这里,坏了您的身体,这可太不值了。况且现在陛下正在午睡,估计没个半个时辰起不来,您还是先回去吧。”
宦官总管无奈地看着李世民,后者露出苦涩的微笑,抬起头看着面前不男不女的人。
“你给我说实话,这件事是不是李元吉做出来的?是不是他亲自来说服父皇,借着父皇不熟悉尉迟敬德,以为只是一个武将,可以随随便便打入天牢?”
李世民尖锐如鹰般的眼神令宦官总管一下子失了神,看着慌忙失措的他,李世民心中的怀疑顿时烟消云散。
“你放心,跟我说实话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什么金银财宝,高官厚禄,你想有什么就有什么。你要明白,有些事情肯定会发生,现在是找一个明主的好时候。
倒在我这边,我保你活得好好的,再允许你和那些后宫的宫女们通情,至于这宦官总管的位置,你可以一直当到死。死了,我再找一块风水宝地给你建坟墓,怎么样?”
李世民凝视着面前的宦官总管,双眼满是戏谑与深不见底的黑暗,面前的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匆忙向跪着的皇子鞠了一躬。
“有些事情是你必须要面对的,选择相信哪个皇子其实都在你一念之间,我所能做的只是把我的价码开出来,你要是能够接受,那我们就这么开始,如果不能,就当是一场梦吧。
你是宦官总管,父皇的贴身侍从,所有人都想要争取你,保证父皇身边有一个给他们说话的人,而我能保证的——就是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在这场风波中被伤害到。”
李世民轻笑一声,宦官总管继续保持沉默,随即快步走入了寝宫,不一会儿,李世民便得到了入宫觐见李渊的准许。
“父皇果然是年纪大了,睡觉睡得这么少,看来我之后需要选一点安神助眠的药献给父皇了。这一次跟你说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你明天就会身首异处了!”
李世民轻描淡写的一句悄悄话,却让宦官总管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敢看着远处的李世民走入寝宫,而在他的脑中,李元吉的身影却忽然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秦王的脸。
当正处理朝政的李渊见到比之前瘦削许多的李世民时,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看着他跪在自己的面前。
“儿臣疏忽,愿领责罚!但儿臣的部下并没有错,只是一个误会,不该被投入天牢,无缘无故地受到折磨!如果可以,儿臣愿意替他受过!”
李渊露出了微妙而疑惑的笑容,挥手示意李世民无需下跪,但面前的二皇子却执拗地不愿听从,自顾自地跪在原地,仿佛真的犯下滔天大错。
“世民犯了什么错?如果世民都能犯错的话,我怕整个皇宫里的人都会被打入天牢了。”
李世民泛红的眼眶被李渊看在眼里,内心忽然颤动了一下,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某根弦。
“儿臣的部下尉迟恭曾经是敌人的部下,儿臣征服之后,本来他是应该被处死的,我于心不忍,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将才。
千军易得,良将难求。所以我就有了私心,偷偷问了尉迟恭愿不愿意成为我的部下,他说愿意,所以我才放了他,让他带领我的军队,果然百战百胜,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这一次元吉说尉迟恭是有谋反之心,我之前从来没有发现过,也没有查过这件事,可能是我太过相信他了,我是他的上级,也是放过他的人,理应接受惩罚。
元吉觉得他有罪,但其实我才有,如果我没有那么相信他,也不可能让他有谋反之心,而且据我所知,尉迟恭对我,对父皇,对大唐都是忠心耿耿,不可能谋反。
如果真的有,那也请父皇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彻查这件事,在那之前,给尉迟恭一次机会,恢复他的自由身,让他明白父皇的好意,这样一来,他就会对父皇更加忠心耿耿了。”
李世民略带哭腔的话语令李渊惊讶万分,见证了孩子一路成长的他从未见过李世民如此卑微的模样,手中的奏本于是被放下,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尉迟恭的样貌。
“原来是他啊,是我没有考虑周到,还以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武将,觉得没了也就没了,但没想到竟然对你和我这么重要,看来我的确不该听一面之词。
元吉的话太刻薄,我那个时候也太累,没有细究,现在想想,的确是有点蹊跷,怪我没有好好思考,也怪我掉以轻心了,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李渊挥了挥手,身边的下人齐齐跪下,准备聆听他的旨意。
“齐王李元吉,为人刻薄,无端正贤德之思想,无清明修慝之内心,能力有余而无品。着笞三下,禁足三日,削俸禄三月,以示惩罚。倘若再犯,夺齐王头衔,贬为庶人!
秦王麾下尉迟敬德,有功在身,朕一时疏忽,冤枉忠良,着免去天牢酷刑,恢复自由,并赐黄金百两,银千两,俸禄同一品。另令秦王李世民多加管教,盼其多立战功。”
李世民向李渊三跪九叩后,露出了一抹微妙的笑容,但天子并没有发现。得到了旨意后,下人们马上跑去天牢,接走了毫发无损,不过瘦了一些的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莫名其妙地看着来接自己的下人们,本已抱着必死之心而来,却竟然毫发无伤,反而多了许多好处,令他顿时匪夷所思。
(改编自《资治通鉴·唐纪》与《新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