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尉迟敬德,要不是我小心了一点,恐怕还真的是会被你发现。不过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有些事情你做出来了,就要付出代价!”
男人匍匐在屋檐之上,夜行衣与朦胧的夜色融为一体,令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眼前竟然躺着一个人。
身处大堂里的尉迟敬德依旧一头雾水,今天被人窥视的感觉出现了两次,但都没有任何人真真正正地窥视着自己。
“今天他娘的是怎么回事,难道有鬼吗?可今天也不是什么鬼节,为什么会有鬼来看着老子呢?奇怪奇怪,难道是因为这烧鸭太好吃,被勾引来的?”
尉迟敬德奇怪地扬起了头,高悬在半空之中的横梁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于是低下了头,看着远处片好烧鸭,朝自己走来的厨师。
欢欣的感觉再度出现,原本的不安焦躁与疑惑暂时消除,尉迟敬德蹦蹦跳跳地来到了桌上,看着下人们为自己端来了一道道菜肴,还没等下人们走远,就等不及大快朵颐了起来。
“直接上手吃东西,怪不得别人都说尉迟敬德是一个粗人。”
男人继续隐匿于黑暗,视线之中的尉迟敬德正吃得嘴角流油,时不时因为满足而大笑起来。原本三个人都吃不完的四菜一汤被他轻而易举地吞入腹中,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吃饱喝足果然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了,明天要不吃吃看烤鹅?听说集市里有一家烤鹅做得特别好,去买一只试试看,好吃下次就再去买。”
尉迟敬德慢慢思考着未来要做的事情,沉浸于嘴里塞满了烤鹅腿的情景,丝毫没有察觉到横梁之上正在窥视着自己的男人。
吃完饱饭,尉迟敬德走出了大堂,在躺椅上静静地看着天空,点点繁星的星光缓慢而均匀地包裹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令他略微紧张的身体忽然放松了下来。
男人纤细轻盈的指尖缓慢拈出了藏于腰间的匕首,反射着银光的表面令见者不寒而栗,仿佛随时都会取人性命。
男人依旧保持着匀速的呼吸,使得远处的尉迟敬德不会发现自己。
“人生最得意的事情,不就是有吃有喝有住还有女人嘛,拥有了这些东西,啥都可以不要了。不过其他人还是有自己的追求的,秦王殿下就是一个,不过那就和我这样的大老粗没啥关系了。”
尉迟敬德享受着一人独处的悠闲时光,身后的男人却悄然隐没于黑夜,原本散出银光的匕首也被小心藏匿,无声无息之间,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一尺。
“什么东西?”
尉迟敬德忽然转过了身,但躺椅之后唯有空洞的黑暗与在地面嬉戏游玩的星光。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心头不安的感觉再度来袭,却根本没有任何原因。
“奇了怪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最近太累了?”
奇怪而难以言明的感觉萦绕心头,尉迟敬德转着眼珠,思考着所有可能,但依然一头雾水。虽然自己的身体依旧躺在躺椅上,但他却感觉自己仿佛身处迷宫,难以找寻到出口。
不安而焦躁的内心令尉迟敬德感到了危险,远处的下人们依旧缓慢而平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犹如两个世界,平行而无交织。
躲在远处角落里的男人喘着粗气,握着匕首的左手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就差一点点!为什么他能够感觉得到?为什么?这明明不可能!”
正在尉迟敬德转头的瞬间,行刺多年成就的直觉令男人下意识地躲避一旁,避免了即将到来的危机。但危机之后,男人突然意识到任务无法轻易完成。
遮蔽着明月的乌云渐渐散去,皎洁而神圣的月光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地面上,驱散了令人厌恶的黑暗。远处的池塘上萦绕着袅袅雾气,恍如仙子的纱裙,轻轻挥舞,便充斥了四周。
随着月光向黑暗下了逐客令,尉迟敬德原本紧张不安的内心忽然松了口气,扬起一抹微笑后让下人搬来了一张木桌,将一壶准备好的茶水端到上面。
“不过李建成那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我又不是房玄龄,也不是长孙无忌,为什么不去诱惑他们,反而来诱惑我?难道是因为我看起来好诱惑吗?”
再一次逐渐放松下来后,尉迟敬德的脑中忽然蹦出了之前与李建成交谈的回忆。在面前青色的茶水中,他凝视着自己的倒影。
男人暗中继续观察着尉迟敬德,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他再也不敢对面前的男人掉以轻心,他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危险许多。
“房玄龄的话,跟秦王殿下很熟悉,也很交心,所以就算李建成去诱惑,也不太可能被诱惑得了。至于长孙无忌,虽然是外族人,但秦王殿下早已经把他当成家人,所以也不可能。
比起他们,我和秦王殿下交流得不算多,就是为他一直打仗而已,所以看上去我可能比较好诱惑一点,只是可惜李建成他们看错人了。”
尉迟敬德思考着所有的可能,一壶茶很快被喝光,略感油腻的胃部舒缓了许多。随着身体的放松,睡意逐渐上涌,眼皮因为疲惫而互相打起了架。
“该睡觉了,最近事情太多,累了累了。”
尉迟敬德穿上鞋后,再一次环顾四周,除了正在劳作的下人外没有任何异样。确定没有任何危险感后,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朝着卧室走去。
尉迟敬德并不对房间的装修有过多讲究,卧室除了一座书架,一套桌椅与一张双人床外,再无其它添置。褪下了衣裳,只留一条内裤后,他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
“今天这月亮这么好看,照在身上也舒服,没了这光,反倒是睡得不踏实。”
松了松身体后,赤裸着上身的尉迟敬德打开了所有窗户,感受轻轻拥抱着自己的月光与轻风将他温柔地带到了床上,沉沉地陷入了梦境之中。
十米外依旧清晰可闻的鼾声令男人确信尉迟敬德已经睡着,他于是悄声潜到了卧室周围,看着中央唯有腹部起伏的刺杀目标,握着匕首的左手忽然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他到底睡着了没有?如果这是他的诡计该怎么办?他难道是为了引我出来?难道他早就已经发现我了?尉迟敬德那么厉害,不可能发现不了一个小刺客。”
男人蹲在窗边,思考着所有可能,可每当他想出一个可能时,心中的疑虑就多一分,刺杀的过程太过顺利,但自己的目标可是尉迟敬德,一切顺利似乎并不可能。
“从大街上到这里,尉迟敬德回头看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现我,那应该就是没有发现我。可刚刚刺杀的时候他明明回头了,他应该会感觉到我。
现在窗户还都开着,一般人谁开那么多的窗户睡觉,他想怎么做?难道是想要刻意地引出我,然后好把我杀了?不对,这绝对不对!”
男人凝视着泛出渗人银光的匕首,再度看向屋内已经睡熟的尉迟敬德,原本已经无需置疑的决心和勇气恍若被扎破气球中的空气,在刹那间从他的身体中被抽去。
“他是在等我吗?等我出现以后好直接杀了我?果然是尉迟敬德,假装在睡觉,实际上就是在想等着我出来,用心险恶,用心险恶!”
男人长舒了一口气,将匕首重新藏回腰间,而后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尉迟敬德,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
“废物,你这个废物!你怎么跟我保证的?说什么绝对能够杀了尉迟敬德,现在呢?就跟我说没有能力?没有办法?那我要你有什么用!”
李元吉凝视着灰头土脸,无力争辩的男人,心中的怒火无从发泄,原本苦心经营的计划就此胎死腹中,谋划好一切的李元吉被碰了一鼻子灰。
“这一次的确是我太轻敌了,尉迟敬德在那个时候做的事情实在太反常,根本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我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害怕会被反杀。
事已至此,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但我不会说出齐王殿下你的所作所为,但也请齐王殿下不要为难我,我已经把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详细写了下来,交给了我的一个朋友。
他并不知道里面的内容,但我告诉他,如果我超过七天没有去见他的话,他会马上把那封信交给秦王殿下,等到了那个时候,齐王殿下你可就自身难保了。”
李元吉听后剧烈地颤抖起来,紧攥双拳,青筋暴起,双目赤红,但他却无法释放出心中的暴怒,只得选择掀翻身边的木桌,茶水与瓷杯散落一地。
“你敢威胁我?你竟然敢威胁我?你算什么东西,你竟然敢威胁我?我可是齐王!一句话就能够让你死!你还敢威胁我?你怕是不想活了!”
李元吉怒视着面前的男人,但男人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已经窥见了他的内心。无声的大堂令气氛将至冰点,不知多久,李元吉长叹一声,挥了挥手,看着男人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李世民,你记住,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李元吉看着满是水渍与碎片的地面,倒影中的他恍若地狱中走出的恶鬼,已经被罪恶与邪气侵蚀身心。
(改编自《资治通鉴·唐纪》与《新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