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
王府书房里传来秦平安满是不可思议的问声,他看向坐在上方不辨喜怒的苏祁,眉峰紧蹙,而后若有所思地将目光移向低下。
“我确定。”周延很是肯定:“当初只知道你们鸿鹄会打着反齐复梁的口号,声称你们由前梁太子嫡子所带领。无论是太后还是我们陛下却只知道鸿鹄会两任大当家是谁,根本就查不出这梁太子之子半点消息,更遑论知晓她被养在苏家。苏家二老被害绝对不可能是慕容皇室所为。”
“大哥。”秦平安觉得这个周延并不像是说谎,更何况慕容氏现如今已经沦为窃国贼寇,周延实在没有理由为慕容氏发声。
只见苏祁不置可否,面不改色道:“带他下去吧。”
周延听到却有些紧张了:“淮南王,您之前答应我的。”
“放心。”苏祁看着他承诺道:“我既然知道了我想知道的,我便会护你平安出洛京。明日动身。”
周延得到了准确的时间,这才放心跟着被秦平安唤来的侍卫离开。
他却不知道在他离开后,苏祁望着他的背影向秦平安吩咐道:“他知晓太多两朝秘闻了,留不得。待他出了洛京,便除掉吧。”
“好。只是大哥,这件事不是前齐慕容家的人做的,那会是谁?”
苏祁起身望着窗外,心不知道飘向了什么时候,被冷风拍了脸后才回答道:“如果不是,那就只有他了。”
秦平安见苏祁脸上浮现出少有的复杂,问道:“大哥心里怀疑的是谁?”
苏祁转回身看着他道:“现在已经不能说是怀疑了。”看着秦平安询问的表情,苏祁坚定道:“当今陛下。”
“大哥。”秦平安向门外张望了许久,又绕过苏祁,将他身后的窗关上,“他可是由苏伯伯苏伯母一手带大的。”
是啊,苏祁的亲弟弟,他甘愿为之奉献一切的弟弟,他曾经想要保护着、不让他看到半点世间丑事的弟弟。可是这些日子查出来的一切都告诉他,就是他的这个弟弟伤害了他的家。
“大哥怎么确定。”
“廖彦杰告诉我的。”苏祁道,他回想着当初廖彦杰与黄梁说的每一句话,那句“因为你是复国的重要人物,那时不能死。”一直让苏祁琢磨不透。可现在他明白了,这句话就是在暗示当时站在门外的苏祁。
“梁儿是当时复国的领头人物,又可以掩护陛下的身份,她对复国用处太大,当时即便是看到了廖彦杰杀了廖彦潮,梁儿也不能死。而我爹娘还有廖彦潮前辈对复国无用,才会被杀。谁最看重复国大事?只有陛下。”苏祁神色少有的严峻,他看着秦平安继续道:“还有,你以为以廖彦杰的身手会这么轻易被我们抓到?他是想利用咱们淮南王府的地盘躲避追杀。他不可能不知道梁儿嫁到了王府,什么样的势力让他舍弃了种种地方而冒险选择了有仇人所在的淮南王府呢?也只有如今可只手遮天陛下。”
“可陛下为什么要杀呢?一方是将他养大的人,一方又是他的师父。”秦平安不解。
苏祁喃喃道:“一定是他们知道了什么。这个答案只有廖彦杰能告诉我。去废园暗牢。”
【废园暗牢】
苏祁进去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坐在墙角闭目养神的廖彦杰。
“想知道什么就问,这地方太小,多一个人我嫌挤。”廖彦杰率先开口。
“你为什么宁愿背负天下骂名也要杀了你的兄长?”
廖彦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抖着肩膀笑了几声,睁开眼看着不远处平静的苏祁道:“你应该是想问你爹娘到底知道些什么才惹来杀身之祸。”他欣赏着苏祁的反应,脸上没有一点变化,赞许到:“不愧是行走江湖负有‘沧浪公子’的美名,情绪隐藏的就是比黄梁那个小丫头好。你走吧,在我这里你探听不到任何东西。”
苏祁起身走近又重新闭目养神的廖彦杰,“廖前辈,您除了杀了您的兄长,其他事种种都令晚辈佩服,您也算是一代英雄,江湖圣侠,晚辈不相信您真的会败在我这个后生的手里。若非您自己愿意,晚辈根本抓不到您,您是想利用我做您的保护伞。”
见廖彦杰没有要作答的模样,索性苏祁也不浪费时间同他打马虎,直接问道:“陛下要杀您对吗。”
廖彦杰尽管惊叹苏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或查明或推断出这些事,但依旧闭目养神,浑身上下不现一点波澜。
“您不想回答便算了,我会慢慢查明白,有任何的线索我都会来向您一一禀报,告辞。”
苏祁出了暗牢便觉得身心俱疲,秦平安迎上来问:“大哥,怎么样了。”
“他什么反应都没有。”苏祁道。
“或许大哥想错了。”秦平安知道苏祁是不愿意相信当今陛下是凶手的。
苏祁却摇摇头:“这恰恰说明我想的都是对的。廖彦杰此人实在是平静,只是镇静过头了也就暴露了他心里真正的回答。”
“既然这件事已经牵扯到了廖彦潮前辈的命案,是否告诉大嫂?”
“别。她本就为了鸿鹄会的人在这洛京活得小心翼翼,这件事千万不要把她牵扯进来。”苏祁说着就感觉到喉口一阵腥甜,忍不住将一直压制在喉口的血吐出来,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秦平安见状连忙扶着苏祁到东苑去找崔盛儒。
【东苑】
为苏祁号脉施针结束后已经是日落西山了,崔盛儒自嘲道:“本来是装病,这下倒好竟然真的伤了心肺。没个十天半月怕是好不了了。”
“这些日子我来料理琐事,只是劳烦崔先生了,大哥也就听你的话。”秦平安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苏祁道。
“放心。”
“爹!爹!不好了!”崔幻儿急急忙忙冲进来,见秦平安后只是往后缩了一下,又急忙道:“陛下带了什么所谓的名医来王府了,要给师兄治病。我扯了个谎让王妃嫂嫂先拖住陛下,现在我们怎么办啊。”
崔盛儒却不慌不忙笑道:“我这徒弟真是有福之人,这病来的恰到好处。”
“本有暗桩猜测陛下或是已知大哥抓了廖彦杰,今日这阵势看来是真的了。”秦平安赶忙掀开苏祁的被子,将他背到身上:“我送大哥去墨居。幻儿你去废园通知兄弟们立刻转移廖彦杰出府,若廖彦杰不配合直接告知他实情。另外,杀了周延。”
“是。”
看着小辈们忙忙碌碌的身影,崔盛儒捻了捻胡须摇头叹道:“天黑了,可这王府却该忙起来了。”
【前厅】
“劳陛下费心广寻天下医者,只是王爷在府中有崔先生亲自医治,用的多是当初江湖流传的偏方,怕是同这位先生药理相冲。”黄梁毕恭毕敬道。
想起崔幻儿当初嘱托过黄梁,王府私自劫囚周延、抓捕廖彦杰,桩桩件件都可谓是欺君大罪。现如今黄梁无论如何都要找借口拖住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为他们妥善处置这两人争取些许时间。
“长公主放心,小人也是愈过不少奇难杂症的,忝担一个‘名医’称号也有十三年,不会伤了王爷的身子的。”跪在下首的那人低着头道。
“名医?”黄梁疑问,她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道:“崔盛儒崔先生的医术庙堂江湖皆有所耳闻,尚且无法医治我家王爷,你难道比崔先生还厉害?”
“回公主,后生名气虽不及崔先生,可真本事还是有的,或许崔先生不擅王爷的杂症。”
“的确,不如让他试试。”李郁注视着黄梁说。
黄梁却跪下来陈情道:“陛下,崔先生是妙手,虽说王爷的病未曾得到根治,可也一直没有出过什么大问题。医药相生相克,臣实在是怕这位名医所治之法与崔先生不同,开的药方万一同崔先生所开药方相克,在王爷体内有恙。不如先请名医移步东苑,与崔先生交流过王爷这些年的病情、所服用过的药物,再行诊治。”
望着地上的黄梁,李郁未置可否,而是走下来亲自扶起黄梁:“当初朕登基之时便曾说过,若非朝堂,你可不必时时刻刻对朕守着君臣之礼。朕记得你是最为倔强的,怎么如今却显得这样卑微,你要记得,你是朕的师妹,复国功臣,是天下如今最为尊贵的女子。”
“君臣之礼不可因私情而废。”黄梁垂下头,双手时刻揖在胸前:“陛下化被草木,赖及万方,黄梁终究是臣子,仰视天子怎能说是卑微。”
李郁终究是垂下双手,无力地勾起嘴角轻笑道:“是啊,洛京终究不是江南,朝堂也不是五溪山。每每午夜梦回之时朕一直在想,这些年朕究竟是得到的更多,还是失去的更多。”
黄梁并未读懂李郁话中之意,不敢妄自开口,只能将头尽量垂低。
她早就应该明白,即便是在五溪山,他也是前梁太子嫡子,始终有一层身份高于“师兄”这十几年朝夕陪伴的感情。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直到慕容弃被车裂、鸿鹄会不得不遣散之时,她才渐渐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