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周，家里一直喜气洋洋。
外公、爸爸和妈妈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他们为欧阳梦凡收到两份来自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感到高兴。来自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那份OFFER，尤其让全家人兴奋，那可是教育学全美排名前五的名校。还给了她奖学金，虽然不是全额，但相对理工科来说，教育学专业给奖学金从来都是很少的。欧阳梦凡为此而激动，他们家不差这点钱，但这却是某种衡量的标尺。然而，那样的兴奋劲儿只持续了三天，就烟消云散了。
两所大学都是直接给的硕博连读的OFFER。欧阳梦凡愁眉苦脸地想象着未来五年见不到郑嘉琰的艰难日子，觉得无论如何那是行不通的。过去的几个月已经证明这点了。
三位长辈都发现小公主在憋事情，可谁都不主动提起来，好像觉得一颗炸弹虽然就在眼前，但只要不去碰它，就永远不会爆炸一样。他们继续幸福地微笑，但这只是让气氛更加尴尬。
干脆跟郑嘉琰分手算了，欧阳梦凡痛苦地想。
她想，五年时间应该足够长到忘掉一个人的吧。说不定我会爱上另一个人，开始另一份恋情，编织出另一个未来。而郑嘉琰也会跟另一个漂亮姑娘谈恋爱，或许是个空姐，一定会的，那么多美女围在身边，这会很自然的。一想到那些空姐，欧阳梦凡很羡慕，她心烦意乱地想着，默默地流着眼泪。
一个阴冷潮湿的星期日午后，欧阳梦凡走进爸爸的书房。
“爸爸，我不想去美国念书。”欧阳梦凡负气地说。
欧阳瑾了解恋爱中女儿的心思，可她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还是让他大吃一惊。他知道女儿的倔脾气，而自己并不擅长拒绝她。但这件事，欧阳瑾打定主意绝不退让。
“说说为什么呢？”他明知故问。如果连她自己都不敢理直气壮地说出理由，那自己就胜算在握了。
“我不想跟郑嘉琰分开那么久。”
欧阳瑾心里咯噔一下，他看着女儿一脸认真劲儿，琢磨着那个飞行员使了什么法子让自己女儿竟如此痴迷于他。
“可是，去美国念书不代表就要跟你男朋友分开，不是吗？”虽然他心里想的就是他们最终分手的结果，但那样讲会适得其反的，“每年的假期，你们仍然可以见面。”
爸爸的回答不温不火，让欧阳梦凡感觉积蓄的能量无处释放。
“可是，可是，五年太久了，假期又那么短。”欧阳梦凡急躁地说。
“如果你们感情足够好，五年并不长。”
欧阳梦凡心虚地想，难道是我们感情还不够好，才对未来如此缺乏信心吗？她发现自己陷入了爸爸的圈套。
“可为什么要有意让一段感情陷入长期的考验呢，”欧阳梦凡说，“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把困难排除掉呢？”
“可出国留学是你长久以来的梦想，你还想跟外公一样当校长，你忘了这些了吗？忘了自己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吗？”欧阳瑾换了一个角度。
“可人是变的。我现在就是不想去美国。”欧阳梦凡大声说。
欧阳瑾意识到女儿开始不讲道理了。“梦凡，你高中时，我希望你读金融，你不愿意，说什么金融就是富人搜刮穷人的武器。你要念教育学，我最后也支持你。你不愿意本科就出去念，考虑到心理学和教育学的密切联系，你读了国内最好的心理系，我们也支持。你按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朝你的梦想迈进，一切都很好，不是吗？为什么要因为一段感情打乱你这么多年的计划呢？你放弃那么好的大学OFFER，那你准备接下来干什么呢？”
“当空姐。”欧阳梦凡不假思索地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这种古怪想法。
欧阳瑾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抬高了嗓门，“你说什么？当空姐？你堂堂一个高材生，去干给人端茶送水的工作？你趁早打消这念头。”
“端茶送水怎么了？反正我就是不去美国读书。”欧阳梦凡激动地说。
欧阳瑾厉声说道：“想都不要想，我的女儿，决不能去做这种低人一等的工作。”
爸爸的发怒似乎正是欧阳梦凡想要的，“怎么就低人一等了，没有空姐，你有飞机坐吗？”她不知不觉站到了为空姐辩护的一边，其实她要的只是发泄。
“空姐谁不能做？连路边洗脚房的姑娘，随便一个都能做，你是什么人？为了一个男朋友，你就这样作践自己？”
“我就是作践自己，怎么啦，我就是不要跟郑嘉琰分开。”欧阳梦凡哭着跑出了房间。
“你脑子是不是坏了，梦凡，你给我站住！”欧阳瑾大声说。
正在午睡的外公和妈妈被父女俩的争吵声吵醒了，他们从各自的房间出来，却来不及阻拦，欧阳梦凡就已经挎着包冲出了家门。
赵普被TRUMP在停机坪上拦住时，正准备跟杨懿一起上飞机。
“赵，你不可以跟别人上飞机，以后都不可以。”TRUMP说。
赵普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接着他就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他变得脸色铁青了。
“但是，为什么呢？”SOPHIA不解地问。
“增加一个人的重量，会增加油耗，运行成本也会增加，老板不同意。”TRUMP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SOPHIA，你应该知道的。”
“拜托，TRUMP，你告诉我，油耗会增加多少？”SOPHIA把飞行包放在地上，两手叉腰，看样子想要好好争论一番。
TRUMP摊开双手，耸耸肩，“我不知道准确数字，但油耗会增加，这是常识，对吗？小美人。”
“这架飞机，只有一台发动机，油箱容量53加仑，每小时耗油10加仑左右，”SOPHIA说，“增加一个人，油耗增加多少？一加仑还是两加仑？一加仑汽油多少钱？三美金？你就为了这三美金吗？”SOPHIA因为激动，连耳根都红了。杨懿在心中为她暗暗喝彩。
TRUMP无动于衷，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是老板的钱，不是我的。”
“那让他付额外的燃油费好了，”SOPHIA说，“你愿意吗？赵。”
“愿意，当然愿意。”赵普急切地说。
TRUMP转向赵普，以威严的口吻说，“听着，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另一个问题是，你这样的行为，破坏了公平性，你花费很少的钱获得了比别人多得多的训练，对他们来说，这不公平。”
“狗屎，”SOPHIA忍不住爆了粗口，“公不公平都是你说了算。”她拧起地上的飞行挎包，朝飞机的方向走了。
杨懿着急地看了一眼赵普，拍了他肩膀一下，就去追SOPHIA了。
“SOPHIA，下次讲话，你最好礼貌点。”TRUMP扯着嗓子大声喊道，然后也转身走了。
停机坪上，只剩下赵普一个人，他垂头丧气地站着太阳底下，一动不动。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一度抓住一块漂浮的木板，让他呼吸了几口空气，然后，那块木板又被TRUMP轻而易举地夺走了。
这时郑嘉琰挎着飞行包走进校门，他看见赵普呆立着，像根木雕。当他得知TRUMP的做法时，气得脑袋都快炸开了。简直无耻。
他为赵普感到难过，但他顾不上安慰他了，因为今天是个大日子，他要参加私照考试，通过就能拿到第一个飞行执照。
考试员是个眼窝深陷的英俊中年男人，他FAA检察官的身份，让人感到紧张。师兄告诉他，那是个有名的“杀手”，死在他手上的人难以计数，有人做过统计，他检查的考试，通过率不足三成。
一周前，杨懿第一个通过了检查，并且得到了优秀的评价。他因此得到了SOPHIA承诺的一个拥抱和一个吻。郑嘉琰倍感压力，因为他俩的检查员是同一个人，同时，他也为此感到奇怪，好像是有人故意安排一样。
刘景浩和陈磊也通过了检查。因为停飞造成的进度落后依然没有赶回来。但房鼎说他们命好，因为分到的检查官容易很多，轻易不会挂人。
检察官名叫ANDY，航前口试结束后，他就没再多说一个字。郑嘉琰觉得自己口试部分回答得还不错，他想起招飞面试时，他用蹩脚的英文磕磕绊绊答题的情景，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如今他的口语有了长足的进步，欧阳梦凡在中间起了很大的作用。
飞行是需要天赋的。有的人在地面时，对飞行程序倒背如流，一旦坐进驾驶舱，脑子里的东西就开始纠缠不清，等到发动机转起来，就彻底没了头绪。郑嘉琰是另一种人，螺旋桨一转动，他立刻进入最佳状态。
检查进展得很顺利，唯一的遗憾，是在跑道入口处遭遇了一阵上升气流，换做平时，他会使用比较激烈的修正量，但为了稳妥起见，今天他的修正相对柔和一些，导致他没能把飞机落在跑道的大白点上。
滑到位后，他有条不紊地执行关车程序。
停留刹车——设置。
油门——增至1800转/分，烧电嘴五秒，再收回慢车。
电子设备电源电门、电气设备、自动驾驶仪——关。
混合气——慢车断油。
点火电门——关。
主电门——关。
操纵锁——锁上。
汽油选择阀——左。
直到这时，郑嘉琰才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ANDY摘下耳机，伸出右手，“祝贺你通过检查，你可以在美国自由驾驶私人飞机了。”
郑嘉琰用力握住伸过来的手，不明白老外握手为什么用那么大力，“谢谢你，可我还没有飞机。”
“我也没有。”两人哈哈大笑地跳下飞机，正好看见TRUMP训练回来。
“嗨，ANDY，这家伙飞得怎么样？你让他通过了吗？”TRUMP笑着问。
“我不得不让他通过。看起来你们的训练质量提高了，上周的那个杨，和今天的郑，表现都非常好，超出我预期。”ANDY认真地说。这让郑嘉琰很激动，他并不满足于简单的通过结论，他要跟杨懿一样出色才行。
“喔，真的吗？太好了，你不会最近标准降低了吧？”TRUMP半开玩笑地说。
“绝对没有，你了解我的，下次我挂了你自己的学生，可别来找我求情。”ANDY也开起玩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