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伴们~东江有什么好工作可以介绍下的吗~我的公司居然倒闭了hhhhh】
朋友圈正文的下面,灰色的小号字体显示出‘1天前’的字样,孤零零的,没有一个评论或是点赞。
彩虹色的小圆圈转动了两三秒钟的时间,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图文像是打开壁橱后坍塌下来的杂物,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将夏一晴掩埋在了这个世界最繁华,却也最荒凉的角落。
从路口那家大型商场前震耳欲聋的庆典声浪中逃离,她在一座写字楼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抬起头,仰望着天空的方向,视线中那些贴满了广告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迷乱的彩色,像朋友圈里那些幸福满满的炫耀与自拍一样,与自己格格不入。
锁屏上的时间跳到了十一点的整数,已经来不及赶到七公里外的最后一家面试单位了。
「距离 7.0km」
和地图导航上显示的距离呈现出一种巧合,一个上午的时间,夏一晴被拒绝了七次。
面试官们或许委婉,或许直白,或者直接摆摆手,连对自己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浪费。
「你去看看外面排队的,那清一色全是本科生,我们凭什么要你这么个技校毕业的?」
「女孩子啊,不好意思,我们想要一个能干得长久一点的。」
「行了行了,下一位。」
想到这里,夏一晴把手伸进了自己的挎包里,眼神中浮现出一种强烈的动摇感。
指尖触碰到那张塑料质感的卡片,圆弧的四角、一排凹凸不平的数字。
里面的钱,足够自己在东江安家立足,甚至安度余生。
但是她也明白,这张卡,就是秦翊的命,如果自己真的把它据为己有,秦翊也就真的不会再回头了,他一定会死。
无边的艰难。
这时候,她又想到了李喆,那个和自己同居了三年的男人。
指尖颤抖着拨出了通讯录中置顶的那个号码,一遍、两遍、三遍……
在第五次唱起的彩铃音乐响过十秒之后,他终于接了电话。
“晴晴,干嘛啊这么着急……?”电话里的男声躲躲藏藏的,用的是气声,音量压得很低。
“李喆,你告诉我,你到底欠了多少钱。”夏一晴一字一顿地说着,没拿着手机的那只手紧紧地攥了起来,指甲几乎嵌到了掌心的肉里。
“啊?你问这个干嘛啊?我欠了好多好多钱呢。”李喆说道。
“我……我找了个人,我可以借他的钱,可以借很多……”夏一晴的声音颤抖起来,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咱们借他的钱,先把你欠的账还上,然后你回东江来……咱们两个一起帮他,再慢慢地把这个钱还上……”
“啊?借什么钱啊?又帮谁啊?你先等等啊,我换个地方和你讲……”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刺刺啦啦的风声和隐隐约约的跑步声,又在一段汽车噪音和一闪而过的自行车拨铃声之后,变得稍微安静下来,男人的声音也随之再次响起,这次用的是正常的音量,“借钱没用的啦,我都说啦,我欠了好多好多钱,还不上的。”
“所以你到底欠了多少钱啊??你人到底在哪里啊???我快撑不住了啊……”夏一晴吼了起来,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慌了神,语速明显的快了很多:“哎呀,我欠了人家五百万啦,反正还不起的啦。”
“还得起。”夏一晴的手指再一次地握紧了包里的那张银行卡,任由卡片的边缘在自己掌心嵌出一道深深的红印。
“啊?什么还得起啊?”电话中的男声忽然疏远了一瞬,像是把电话的听筒猛的拿远了一点,又迅速放回了耳边。
“李喆,所以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啊?你赶紧回东江来,行吗?我真的快撑不住了啊……”夏一晴一边说着,一边止不住的呜咽着,对她来说,现在的每分每秒,都是一种残酷的煎熬。
“我……我在海南岛逃命的啦,飞机轮渡都被人家监控了啦,真的回不去啦……你等等,我再换个地方和你讲啊……”话说到一半,李喆又跑了起来,的确像是正在躲避着仇人的追杀。
听筒中再次响起那些纷乱的杂音,夏一晴的目光不自觉地开始涣散起来,任凭泪水在脸上划过,转瞬即逝的温热。
绝望。
“接下来——有请我们今天的重量级来宾——他就是——我们东江市的孙市长”
一个像是会场主持的声音从听筒中响起,令她毛骨悚然。
李喆现在的位置,应该就在东江。
“李喆,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哪?!”夏一晴猛地从长椅上站起身来,冲着手机底部大声地质问道。
“啊……晴晴……我……”没等李喆开始解释,他身旁的那个声音就又响了起来,“孙市长,今天来到我们江帆广场的开业庆典现场,您……”
通话在一瞬间被挂断,屏幕依然停滞在深灰色的界面,显示着方才的通话时间。
不知该说是巧还是不巧,电话中隐约听到的那个江帆广场,正好就是夏一晴刚刚路过的那个地方。短暂的空白之后,她立刻就往刚才的方向跑了过去。
江帆广场,在还未建成的时候就打出了‘东江史上最豪华商业娱乐广场’的旗号,今日的开业典礼,也自然是一道史无前例的盛景,不光是东江市的市长亲自来致辞,更是邀请了好几位当红的人气明星,夏一晴在赶到刚才那个喧闹的路口的时候,才发现那里离江帆广场的大门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而这段距离中,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山人海。
远处那座高高架起的舞台上,江帆广场的负责人裴海帆正在说着一套套恭维客气而无关痛痒的陈词,舞台下高举着灯牌和手幅的少男少女们不断的发着牢骚,埋怨着自己的偶像为什么还不出场,台上音响设备的扩音和台下叽叽喳喳的怨声像是在较劲似的,交缠着化作阵阵音浪,震碎般的窒息。
夏一晴左挤右挤的从人群中脱出身来,她想,李喆只是经过了这里,应该不会在这堆看热闹的人里……只是她光是赶到这里就花了一刻钟,别说一刻钟,就算是五分钟,他一个大活人要是想跑,也早就跑没影了。
她一向不喜欢把人或事情往坏的方向去揣测,但此时还是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无论如何,李喆骗了她。
李喆的号码拨过去是关机的状态,夏一晴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先回秦翊的家里,早上看他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但是她并没有去关注这件事情。
对于秦翊,夏一晴也累了。
她往地铁站的方向走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些令人发寒的画面。
夏一晴想象着,她回到东江花园的时候,会看到一条条拉起的警戒线,警戒线围起的中心,是秦翊的尸体,被防水布盖着,布盖的下面淌出一股股的鲜血,淌过那一块半人形的白线,将空气染成一片腥咸。
那样的话,一切都结束了。
她已经尽力了。
已经再也没有力气,去扮演阳光的样子,去无休止的付出自己的温暖。
刚刚准备进入地铁站的闸机口的时候,夏一晴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李喆。
夏一晴瞳孔一紧,迅速地接起了电话,刚要开口,电话那边却响起一个女声。
“喂?夏一晴是吧?你是李喆什么人啊,过来谈谈呗。”
来者不善。
“你让他自己和你解释吧,解释完,顺便给我发一份,再见。”夏一晴说完,嘴角动了动,直接挂断了电话,打卡进入了地铁口的闸机,快步走向了通往地下的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