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迈进蟾桂宫的门槛,白笙儿就听到了首饰盒噼里啪啦砸到地上的声音,以及众多宫女太监心急如焚喊“祖宗”和规劝的声音。
总之,乱的一塌糊涂。
有小太监看到云清霜,简直如蒙大赦,张口就喊道:“七公主来了!”
紧接着便是一声又一声重复的话在殿内跟着喊起来,个个喊得仿佛恭迎菩萨降世。
宫外关于太后的传闻甚少,可以说,百姓们除了知道黎殷国有一位太后外,大概就不知道什么别的了。
听到屋里砸东西的声音渐渐弱下来了些,白笙儿知道,大抵是因为听到云清霜来了都消息。
她猜想着,这位太后或许曾遭受过什么打击,又对这唯一的孙女十分疼爱,在内心烦躁的时候才会想着叫云清霜过来宽心。
老小孩、小小孩,人老了就会像孩子似的,对晚辈也十分依赖。
当然,这只是她随随便便的猜想,真正的太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也不好论断。
蟾桂宫里栽满了桃花,如烟似霞,开得烂漫。映着下午的日光,像是给每一瓣桃花都镶上了金边,开得活泼纯洁,却也灿烂妖冶。
如果不是旁边面对太后会一脸发愁的宫人,那么这绝对是一个赏桃花都好地方。
说来,如果只提名字,蟾桂宫还是栽了桂花比较合适,一般来讲也比较符合太后娘娘的气质。
或许这位太后老了之后童心未泯,恰恰喜爱这种天真烂漫的花朵,也是无可厚非的。
二人又沿着铺得很平坦石板路往前走了两步,云清霜似乎很习惯这里,想来是时常被太后诏来说话。
绕过几棵最漫丽的桃树,便已经能看到太后的居所。
然后,一个矮小的粉红色的身影直接从殿里窜了出来,白笙儿还没等看清,那身影已经到了二人跟前,并且一把抱住了云清霜。
“你个小东西怎么才来?知不知道我都要被烦死了!”
声音脆亮,倒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白笙儿定睛一看,可不是,挂在云清霜身上的这一小只,正是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一双眼睛像裹了琉璃的杏子,又圆又亮、炯炯有神,正对着对着云清霜眨呀眨呀;小姑娘五官小巧,樱桃似的小嘴撅起来,不用口脂,便是粉嫩嫩的可人。
现下,她正对着云清霜皱鼻子,打个不太上台面的比方,活像一只和别人抢奶水的小小狗……
鉴于小姑娘一直和云清霜对视这较劲,这姑娘的身份,白笙儿还猜不太透。
说是宫女吧,好像没有打扮的这么华丽,而且敢张口就和当朝公主没大没小的;说是主子吧,白笙儿所知的,宫里头好像并没有这么一位。
不过现在头等要紧的一定是太后娘娘,白笙儿正想着要不要劝劝这丫头先放开云清霜,让她去太后屋里,云清霜已经先一步揪着小姑娘的耳朵,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不甘下风地怒道:
“好意思质问我为什么才来?知不知道本公主快要忙死了啊!又是你又是你,你能不能每个月少作两天!”
那小姑娘被她扯下来之后,站在地上,仰头凶她:“今天这事绝对和你有关,来了还那么多废话,快来哄哀家!”
本来白笙儿在一旁看着她们吵架,一个真幼稚、一个很幼稚,就够让她无奈了,结果那小姑娘一句“哀家”,真是让她这个向来守礼法的吓了一跳。
胆敢在太后宫里自称“哀家”,这位姑娘敢问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万万没想到,小姑娘出来后,后面还跟了一溜宫人,现在恰好追到了云清霜面前,齐齐跪下请安,然后齐道:“请七公主与太后娘娘进殿内一叙。”
白笙儿震惊了。
七公主她知道,正是云清霜不假;那么这太后娘娘……竟是这个小丫头?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悄声问云清霜:“这位是……太后?”
云清霜无奈地点头:“嗯……”
白笙儿一惊,赶忙下跪行礼。
膝盖还没落地,她就被云清霜拉起来了。云清霜扶她站稳,指着太后道:“叫什么太后?行什么礼?你看她天天作天作地、一言不合就开砸的,哪有半点当太后的样子?”
这话说的也太大胆,白笙儿带着无奈怯怯道:“不叫太后,那还能叫什么?”
云清霜道:“你可以跟我叫,比如我平时,叫她小崽子。”
“…………”
白笙儿觉得云清霜平安活到这么大,一定是因为她有公主的头衔,但她白笙儿可没有,还是莫要作死的好。
一旁的小太后却炸了:“有你这么跟祖母说话的?哀家有名有姓,哪门子小崽子?叫你过来是给哀家添堵的吗?”
云清霜耸肩:“有本事下次别使人叫我过来。”
小太后一跺脚,最终大人没计小人过,转身朝殿内走去,丢下一句:“都进来。”
几人进了蟾桂宫的殿内,那里已经没什么可以下脚的地方了。
云清霜看着遍地狼藉的玉器首饰,心道这小崽子可真能作人。然后自顾自地朝正座走去。
她才懒得替这小崽子收拾,最多只是将那些价值连城的珠玉用脚尖戳戳戳到一旁,小物件儿便直接踏过去了。
反正都是小丫头的东西,她自己爱砸着玩儿,自己为什么要替她可惜?
毫不顾忌长幼尊卑,云清霜直接坐上正座,还示意白笙儿也过去。
白笙儿可不敢这般无礼,最后在太后的允许下,坐在了侧面的一张椅子上。
小太后本来还想争一争那个正座,但是在发现今日的蟾桂宫里多了一个白笙儿以后,便靠着她坐下了。
太后指指白笙儿,瞪着大眼睛问云清霜:“这是谁?”
云清霜淡淡开口:“我的侍读,白笙儿。你不许打她的主意。”
别看白笙儿平日不言不语,但是长相确实极佳,而且与云清霜这种清爽秀丽的美不同,她的眉眼间很柔和,不经意地就会透着水波般温柔,让别人、特别是这种七八岁的小孩子看了会生出一种亲切感。
所以小太后很喜欢她。她对她露出一张天真而又阳光的孩童笑脸,一扫刚刚对云清霜凶巴巴的态度,拉着白笙儿的手撒娇:“笙儿姐姐,我叫赵灵灵,你叫我灵灵就好,我们可以做朋友吗?你要是同意了,下次我就再也不叫小东西来陪我了。”
七岁的小太后撒娇啊……确实很有一套,一个人畜无害的包子脸小萝莉对着人撒娇,确实让人难以招架。
但是白笙儿却很无奈,她赶紧从座上弹起来,规矩地道:“太后娘娘折煞臣女了。”
说来这情景好熟悉,白笙儿想,这皇家的人怎么都爱拉着只见一面的人做朋友。显然,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她个人魅力的问题。
赵灵灵口中的“小东西”很恼火,开口便回敬:“小崽子,反了你了哦。”
云清霜的脸是听到赵灵灵要和白笙儿做朋友并且一脚踹开她时才黑下来的,她黑着脸走下正座把白笙儿拉了过来,冷冷地对赵灵灵说:“我说过别想打笙儿的主意,从今以后,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下次你再闹起来只能让我来哄你;第二,在这宫里一个人寂寞个几十年到死。”
赵灵灵到底还是小孩子,怕极了寂寞,一缩脖子,忿忿道:“……我选第一个。”
云清霜见她注意力被转移了这么久都乖乖的没有再乱砸东西,便放心地对白笙儿道:“你便依她,叫她灵灵就行了。她才多大,这宫里哪个是她所出?本就不该是太后,顶个头衔,倒是拘束着她。”
这话说的确实在理,白笙儿也明白,不管赵灵灵是如何做了太后的,都意味着她人生的色彩在从她七岁这年起要结束了,只能慢慢从口头上的“哀家”变成真正的哀家。
或许是前任皇帝的后妃勾心斗角的产物,也是可怜。
白笙儿神色上多了一份哀伤,却对赵灵灵笑着唤了声:
“灵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