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霜带着白笙儿一迈进和鸾宫的大门,就听到了庄贵妃豪放的笑声。
云清霜反以为荣,对白笙儿道:“你看,满后宫的女子,也就只有我娘敢这样放肆,想笑便笑。那些别的贵人、常在,只能躲在宫里像鹌鹑似的,一声不响。”
白笙儿以袖掩口,轻笑了两下,作为回应。
这不过是一位小公主十分天真的一句话,本就很无所谓。
但云清霜紧跟着补了一句:“所以,你是我娘女儿的侍读,也不必处处忍气吞声,你也可以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
白笙儿一愣,刚刚她一直很守规矩地垂眼进殿,没能看到云清霜的神情。现在这一句,便出乎了她的意料。
看来云清霜是将她在白府的遭遇放在心上了。
白笙儿本不愿别人跟着她担心的,但不知为何,在知道云清霜这是在关心她、为她撑腰的时候,她的心底,突然涌出了一种多年不曾拥有的暖意。好似山中温泉从小孔中涌出,慢慢消融着山中多年的冰雪一样。
没等宫人通传,云清霜直接拉着白笙儿进了庄贵妃所在的内殿。
绕过屏风一看,原来五皇子正在殿内同庄贵妃说话。
五皇子虽非庄贵妃所出,但云清霜自小就不时黏着这位五哥玩儿,因此他与庄贵妃也算熟络,现下二人交谈起来,也算熟络。
庄贵妃见二人前来,立刻收起嬉笑的眉眼,只是端庄地微笑。
云清霜最佩服她母妃这一点,无论是做将军时还是做后妃时,外人面前是高高在上、或端庄、或帅气的,事实上只要离了外人,便是最爱嬉闹的。
哪怕她今年已经年近四十,这样的性子还是不曾变过。
白笙儿乖觉地给庄贵妃和五皇子行了大礼,然后被庄贵妃亲手拉了起来。
庄贵妃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笑着点了点头。
五皇子在一旁感到有些惊讶,问道:“清霜,笙儿……便是你选的侍读了?”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巧,昨日才遇,今日便有了缘分。
云清霜很自豪地对她五哥道:“厉害吧?从今天起,这么棒的笙儿就是我的侍读了。”
五皇子笑笑,半真半假地遗憾道:“可惜今日一早,我便去向父皇禀报昨日杜濯旗一案了。否则,五哥倒还真想亲自去看看,白姑娘是如何出类拔萃的。”
当然,这番话的前提是,今日御花园中的小小闹剧还没传到各位皇子的耳朵里。
云清霜心道:幸亏你没空前去,不然可叫我难办了。
这是真心话,毕竟白箫儿与白笙儿算是姐妹,也是大理寺少卿的女儿,五皇子作为大理寺卿,若是真在那儿,就是云清霜心中再不快,也得劝上两句。
那还怎么痛痛快快地给她个教训!
说起来,五皇子刚刚提到杜濯旗一案,云清霜便有些好奇,父皇究竟是如何处理此事的。
于是借着庄贵妃与白笙儿问话的时候,将五皇子悄悄拉了出去。
门廊上照着已过正午稍偏的太阳,暖暖融融。
云清霜随意地倚在宫门口的柱子上,眼神不时地往白笙儿与庄贵妃待的里间飘。
五皇子一身正气,端立在云清霜对面。
“五哥,昨日杜濯旗的事,父皇怎么说?”
见五皇子从容不迫的样子,刚刚还能陪母妃说笑,云清霜估计此事没有她想的那样严重。
果然,五皇子从容笑道:“哦,五哥这次来,正是为了此事。”
“还有我的事儿?”
云清霜以为,她昨天不过顺手帮了个忙,是不该管这些的。
“确实,”五皇子点头,“父皇让我告诉你,杜濯旗这件事,交给你来办了。”
“我?!!!”
云清霜震惊了。
前两天还叫她涵养品性,读读圣贤书,今日便将这么大一件事扔给她一个完全不懂政事的小公主了?
“父皇这两天可是发热了吗?他是怎么想的?”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问的,父皇叫我别管,他说你能办,你就一定能办。”
五皇子耸耸肩,表示自己也猜不透父皇的奇葩思维。
“不过,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大理寺可以帮你查。”
他知道直接接手一件这么大的事对从小玩到大的云清霜太难了,于是作为兄长,表示会伸出援手。
“慢着。”
云清霜打断了五哥的好意,用混杂着疑惑与无奈地眼神看他,道:“父皇说交给我来办……我该办些什么呢?”
她对政事真的事一窍不通啊!
看来昨天叫五哥将案子报给父皇的做法,还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查清楚杜尽忠这个二儿子究竟做了什么,该罚的不能让杜家逃了。当然,前提是保证杜尽忠能不受影响地在朝廷做事。”
五皇子交待完任务,补充了一句:“是父皇交代的。”
难啊难!
云清霜在心里叫道。
她突然有些怀疑,父皇倒底是真的相信她,放心地拿一件这么大的事作为她的历练,还是连他自己也解决不了,所以才推到自己身上。
毕竟自己一介小女子,办不好了还可以对那杜相嘿嘿一笑,说女子不担事的。
但是选择用这么个不通政事的小公主好像已经会表明父皇很不用心了,就算是挡箭,好像也没有那纸糊的盾牌来挡的。
圣心难揣,云清霜放弃去猜脑回路十八弯的父皇心思。
跑是跑不了了,还是老老实实做好父皇给派的任务吧。
云清霜刚刚应下,便看见庄贵妃与白笙儿从殿内走了出来。
庄贵妃嬉皮笑脸的样子又回来了,可见对白笙儿很满意,并且凭借着自来熟的本事,已经和她熟络了起来。
云清霜本来是要迎上去的,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五皇子道:“父皇既然让我试着管杜濯旗这茬,那我读书一事莫非就撂下了?”
五皇子知她在思虑什么,侍读刚刚选过,她现在若是要查杜濯旗,恐怕就要将白笙儿晾在一旁了。
而且,父皇早有意让七妹走政事一途,这么一来,白笙儿很可能只是顶着侍读的头衔,却难再见了。
当然,五皇子在老皇帝那里就已经猜到云清霜会顾虑什么,现在便化身老皇帝的传话佣人,告诉云清霜道:“父皇说了,你自己选的侍读必然是你满意的、有本事的,日后时时带在身边,你什么时候闲下来了,便叫她同你讲书。”
果然还是逃脱不过苦读圣贤书的命运吗?
不过云清霜还是感到绝望中的一丝丝欣慰的,毕竟父皇的指令是“将笙儿时时带在身边”啊。
那么这是不是说明,白笙儿暂且不用回那个寂寞而又折磨人的白府了。
总归算是件好事。
云清霜来不及想太多,庄贵妃已经带着白笙儿出到了宫门口,便赶紧上前迎了迎。
她正要把刚刚五皇子传达的话同白笙儿讲,只听门外传来一个小太监的急切的声音:
“七公主!蟾桂宫那边……太后娘娘又吵着闹着要见您呢!”
那小太监风风火火地打外头跑进来,到了云清霜跟前儿,扑通就给他们一众贵人跪下了。
“七公主……不,七菩萨,您行行好,赶快去蟾桂宫一趟,奴才可太难伺候咯!”
云清霜见那小太监眉头都皱成了苦瓜的样子,便知道这太后娘娘又在闹了。
宫里人皆知,太后每每一闹事,不一定是什么大事,但一定会让这后宫鸡犬不宁,而且必传七公主进蟾桂宫。
也只有七公主进去,陪着她,两人说上几个时辰的话,太后娘娘这火气才能平息下来。
为了不让更多宫人跟着受罪,云清霜再无奈,还是得去一趟。
她草草同五皇子交待了继续搜寻能够证明杜濯旗私下通敌的证人,五皇子知她着急,表示一定尽力去办。
至于白笙儿,左右要时时跟着她在宫中,早晚都要认识,便索性向庄贵妃道了别,拉着白笙儿一起去了蟾桂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