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是燕秀女赠您的妙时膏,涂在伤口上一个时辰就消了。”耳解进屋后挽起帘纱,将燕雪竹递给她的小药瓶放在桌子上。
“正好愁这伤怎么去呢,雪竹真是雪中送炭。”赵落昭挽过垂落墨发遮住侧颈两点嫣红,因痛而微白的唇干涸,多了分脆弱的美感。
“昨日我吩咐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赵落昭对这件事异常关心。
耳解附在赵落昭耳边,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她。
赵落昭眼神更迭,最后露出满意的笑:“辛苦你了,耳解。”
耳解羞赧,娇羞曼上秀貌。
“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赵落昭勾手。
耳解凑近,眼尖发现自家小姐玉白脖颈的嫣红,护主心切的她没忍住:“小姐,您的伤?”
瞧着指甲缝那么宽,裂纹有指甲盖长,不会是……
耳解心底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赵落昭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杜鹃色白,信其表断自魂。”
耳解不懂自家小姐为什么喜欢将一句话化简为繁,显的自己胸无点墨。
赵落昭看了眼因她话发傻的某人,心中叹气,这丫头脑子不好使。
素手拨开瓶塞,顿时盈香满屋,好药!
指尖沾膏,细腻涂在伤口上,沁凉入皮渗骨,心底冷笑:打一棒槌给一颗糖,这手段耍的真是妙!
待涂匀后,将余下重新封起来,取下绾发的木簪扎入木塞,“将它还给燕秀女并带一句话,今日之话落昭必铭记在心,他日雪竹有用之时,落昭定如这木簪,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耳解接过,木簪刺入塞子受到的冲击力过强,裂出几道痕,崩出木屑。
“记住,不漏一字一句。”赵落昭眼神恨枭,手指抚上被燕雪竹刺出的伤口。
随着门嘎吱一声,赵落昭背身站在窗棂,望着偶有几只飞鸟掠过的无边天阔,夏日的炎光映在前方魁梧的老树浓绿树叶上,投射到赵落昭眼中明灭不定。
窗棂绕木刻双鱼戏珠,鱼目被玷污血丝,隐隐透着不详,正如池国被搅得天翻地覆的未来。
微风轻巧避过窗柩,卷起身前人的忧愁,泯没她嘴角盈泪,带走一句缺尾话
“寐思我梦……”后半句唯有她知了。
遥遥中,见她昂首隔空望金乌,眼角鲜红欲滴点痣依稀见刹那凡蓝。
身后脚步如鸟停枝丫,倏然而惊动声色。
“赵秀女好雅兴。”吴侬腻语的江南腔调轻轻,有种未见其人知其性的错觉。
赵落昭转身,跃入眼底的是佳人一袭姚红宫浮摇曳拖地,褐丝游云遒劲织暗梅,系素绸侨扶腰,绾朝云近香髻,别琼花翎碟金步摇,耳戴红玉蝶流苏坠,端庄容贵。凤目微斜,多添丝不怒自威的气势。
宫中除皇后有资格着红,唯有一人有胆色终日红袍,且让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敢怒不敢言只有自成一派的丹贵妃丹咏时。
丹咏时为翊国长公主,翊国新君是其胞弟,身份比之宫中任何人高贵。书中资料记载,丹咏时此人性格高傲,时常惩戒下人,不好相处。
赵落昭颔首低眉,欠身行礼:“参见贵妃娘娘。”
丹咏时挥手撤退宫奴,姗姗盈步坐在红木软椅上,翘起手指摆看蔻丹,恍无并无赵落昭此人,缄口不言。
赵落昭只得维持住艰难的动作,脚尖续力坚持下去。
不知未几,热汗薄上白容,赵落昭觉得自己将要失力时,丹咏时悠然开口:“免礼。”
“谢贵妃。”赵落昭直腰,胭脂盖去她脸上韵白。
丹咏时搭腿撑肘,指绕几缕青丝,烈火红唇,明艳妩媚:“不错,有几分姿色。”
“贵妃过奖了。”赵落昭战战兢兢,“与贵妃娘娘相比,落昭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丹咏时手停下来,懒腰立直,锐光直射在赵落昭身上,如同打量货物扫了周身,转锐为缓和:“赵秀女的嘴像涂了蜜一般,真讨本宫欢喜。”
“落昭所说皆是肺腑之言,不敢指皁为白。”赵落昭敛眸,遣言措意,唯恐惹怒了她。
“呵呵,赵秀女这性子本宫极为喜欢。”丹咏时银声轻笑,“哪怕是恭维本宫也是心花怒放。”
话锋突变,“昨儿本宫从皓王那听说到赵秀女,今日便过来瞧瞧,果真如皓王所说一般,有趣的很。”
赵落昭眉间一跳,“皓王?”
丹咏时如无骨摊靠木椅上,两指夹小巧圆粒玲珑绿宝石暴露在日光下,登时幽绿绞金澄反射在她玉白的手指上,勾勒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你我皆是皓王的人,自然要见见你。”
丹咏时云淡风轻的说着足以惊起惊涛骇浪的话,晓是赵落昭向来镇定自若的人也不由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丹咏时,翊国长公主,竟也是池樊的暗棋,如何能令人不惊讶。同时,赵落昭自脚底伸起的寒气直逼各穴。
皓王,不愧是未及弱冠就获得封号的唯一皇子。
“想来,皓王并没有告诉你。”
丹咏时毫无意外赵落昭的不知情,现在的她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棋子,皓王会将自己的势力告知她,无异于天方夜谭。
赵落昭赤唇轻言:“并无。”
丹咏时微曲两指,圆珠滑落手掌,“没什么奇怪,皓王宫中安插的棋子有多少,纵是本宫跟在他身边多年也并非一清二楚。”
赵落昭抬眼,疑惑看了一眼这个浑身被伤悲萦绕的女子,又垂眉:“不知贵妃特意来见落昭,所为何事?”
丹咏时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不悲不喜,从衣袖捏出一小巧玲珑的瓶子,“昨日皓王与本宫谈及赵秀女时,言行中忧心忡忡,又不好频繁私见秀女,故托本宫将浮怡亲眼见赵秀女服下。”
赵落昭闻言,艰难的看了一眼那精致的瓷瓶,小巧身体上印釉柳叶细枝,里面却装着恶毒至极的毒药。
浮生入红豆,佳人断肠红!
寥寥几句将浮怡淋漓尽致,浮怡是毒亦是蛊,采用毒蛇之液喂蛊,养足七七四十九天,虫会自然入睡,每月逢月圆之夜才会苏醒,服用的人若无解药,蛊虫会食其筋骨,携带的蛇毒会由内腐烂器官。超过两个月,纵是华佗在世也难救。
宽袖下垂落的手握紧,指甲深深刺入皮肉,青筋凸起,拉紧的血管几近崩裂。
丹咏时笑靥如花:“怎么,赵秀女不愿?”
眼前人如地狱摇曳生姿的曼陀罗,面前摆着的浮怡便是她要踏上的黄泉路。
往前黄泉路,退后奈何桥,她别无选择。
赵落昭抿唇,勾起一抹苍白无力的笑:“皓王赏赐,落昭手无寸铁怎敢有他想,劳烦贵妃来这一趟了。”
说罢,上前一步将瓷瓶捉在手中,拔开塞子倒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带一丝停顿。
丹咏时见,眼底笑意愈浓,弗桌而起:“赵秀女通机识物,本宫甚为满意。本宫向来贪酣,时辰不早,得回宫歇息了。”
赵落昭侧身行礼:“恭送贵妃娘娘。”
丹咏时步履轻盈,和来时般悄无声息,惊起一池河水又轻巧离去。
然,百因必有果,自种其果必自食其果!
眼睁睁目送丹咏时跨出房门,左拥右护搀扶坐上仪舆,赵落昭一直平静如水的眼神随着太监那句阴阳怪气的“起轿”而刹那淬狠阴毒。
“皓王,燕雪竹,呵!现在又来了个丹咏时,好,好极了!”赵落昭几乎要咬碎那口银牙,“我倒要试试,到底是你们利用我,还是我毁了你们!”
说完后,脚步已踱步到那绿意盎然的树前,摘下一片巴掌大的叶子,叶脉经络分明,可以看见未艾方兴。
赵落昭眼神缓和下来,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眼神带着微茫的怀念,依稀从中看出某位故人。亦或者,是树隐晦的欢迎故人。
不懂隐藏的笃笃脚步声走来,赵落昭早已屡听耳熟:“话带到了?”
“是的,小姐。”耳解道。
赵落昭把手中的叶子松开,风卷动叶子摇摇曳曳,像是赵落昭望不见的路,又像池国被注定的未来。
“我乏了,你先退下了。”赵落昭阖眼。
耳解诺诺低头转身,瞥见门角一闪而过一缕幽绿,回头瞄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小姐,悄悄蹲下身来拾起,是一颗绿宝石磨成的圆珠。
轻轻合上门方便赵落昭歇息,再次捻着那圆珠细看。珠身剔透,圆润有泽,显然不是小姐的东西。
莫非……耳解迟疑看向房门,方才房门敞开,而小姐站在窗棂处。
耳解立刻就将线捋直了,有宫中贵人来过,这珠子一看就是女子用的东西,此人必不是皓王!
当夜,赵落昭梦见灼目的一片烈红,一如当年多情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