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见过燕秀女。”耳解欠身。
“你家小姐在何处?”燕雪竹靠着问漪,时不时遮帕轻咳。
耳解脸上露出尴尬,“小姐此刻还在歇息。”
燕雪竹笑,“是我这个客人来早了,还得劳烦姑娘去通报一声。”
“燕秀女这边请。”耳解引路来到堂屋,往红木椅子上放了褐色棉絮,将一直备着的茶拿出蘸半杯,“燕秀女在这稍等片刻。小姐贪睡,我得花些力气。”说着,像是替赵落昭害臊,忸怩着快步离开,往偏房而走。
“这奴婢真是油光水滑,处事细心。”问漪望着她的背影,夸赞道。
“确实,引我到堂屋等候,又借口为赵秀女拖延时间。”燕雪竹为怀中的茕茕顺毛,“这玲珑心怕是较你之上。就是不知,赵秀女此时是真的未梳洗还是另有他事。”
问漪默而不语,提议道:“要不奴婢悄悄跟过去?”
燕雪竹摆手,“不可,此次我是诚心来商谈结盟一事。要是被那丫头发现,怕是赵秀女就算与我结盟,这疑心也少不了了。”
问漪疑惑,“那小姐打算如何?”
“等!”燕雪竹淡淡说,“将篮中的点心取出来摆上吧,赵秀女一时半会还来不了。”
相比燕雪竹的从容,耳解疾步似风,绕过曲曲弯弯的阁房,微喘气左右看了下,才敲了房门。
“谁?”赵落昭声音色厉内荏。
“是我,小姐。”耳解说,没有伸手推门。
赵落昭慌忙将手中的书信扔进香炉,直至燃成灰才不慌不忙开口:“有何事?”
耳解推开门,早已平息的情绪没有方才的匆乱:“燕秀女来要见您。”
“哦。”赵落昭随手端起茶珉了一口,“可有说为什么事而来?”
“并无,但奴婢猜想,应当是为了昨日与小姐说的那件事。”耳解道。
“看来燕秀女是当真看上我了,不然不会一大早就赶来。”赵落昭轻笑,欲将茶盏放到桌上,却失手碰到香炉,烫的一缩手,茶水全倒入炉中。
“小姐!”耳解立刻紧张上前。
“慌慌张张做什么,没什么事。”赵落昭手背红了一片,安慰婢女:“只是起了红而已。”
耳解这才安下心,知晓只是轻伤,弄来水袋敷在她手上。
见她垂着头眼中水光潋滟,终是不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我这不是没事嘛,小解乖,不哭。”
“我才没哭。”赌气嘟囔着,稚气未脱的圆脸兆显她不过才刚豆蔻年岁。
“好,我们的小解没哭。”赵落昭顺毛,顺势转移话题:“燕秀女还在等着我呢,可不能晾着人家。”
“嗯。”耳解站起来。
燕雪竹捏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抬眼见款款而来的赵落昭,忙放下正欲起身。
“雪竹身子孱弱,该是我向你行礼才是。”赵落昭调侃道。
“落昭说笑了,哪有姐妹见面行礼的。”燕雪竹眼眸含情嘴角含笑,但是不再起身,老实的坐着了。
“雪竹一早找我,莫非是谈昨日之事。”赵落昭虽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燕雪竹心中对她的好感立即加深,她果然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正是。”
“我也正有此意,没想到被雪竹率先一步抢了先机。”赵落昭失望的说。
“哪里,是雪竹心急了。”燕雪竹压低声音说:“此处不是论事的地方,可否到落昭闺中一述?”
“自然。”赵落昭扭头,“耳解。”
燕雪竹对耳解施以一笑,“还望耳解姑娘前面带路了。”
耳解颔首,折纤腰以代微步,问漪叠手覆脐,分花拂柳款步姗姗。
“咳咳。”燕雪竹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赵落昭拍着后背为她缓气,担忧道:“怎么不让尚书大人多找些大夫看看?”
“不过是换药重新喝罢了。”说着眼中怨忿四起,对那些苦涩的中药深恶痛绝,语气带着些自暴自弃,“横竖都是拖着,再多的方子也不过缓解。”
“唉。”赵落昭叹气。
燕雪竹又“咳”了一下,“不必如此,雪竹都习惯了。”
见燕雪竹神色不愿在这上过多言语,赵落昭拐弯抹角的问:“尚书大人如此疼爱你,怎么舍得让你入宫受苦?”
“锦衣玉食算不上吃苦。”燕雪竹说,“倒是落昭,家中父母怎么舍得你入宫?”
“他们已然离世了。”赵落昭回答的简单利落,语气未带一丝哀伤。
燕雪竹一愣,尴尬的扯起笑,歉意浓浓,张口欲说一些安慰的话,被她打断。
赵落昭敛眸,眼中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淡淡道:“无需愧歉,我早已不记得他们的面容了。”
说话间,鼻尖似乎袭来一阵熟悉的花香,冰凉而温柔。
察觉到赵落昭的失神,以为是自己提起她的双亲而引得她失落伤心,赶忙转移话题:“昨日和朋友聊的可好?”
“往年的陈词滥调,还不如和你聊的有趣。”赵落昭从失神中抽离出来,嫌弃的说。
“世上竟还有比我更无聊的人?”燕雪竹不由惊讶,“不知她可还在宫中,我倒有点想见见她。”
赵落昭摇头:“她昨日其实是和我道别。”
一脸伤别离的愁绪,秀眉都带着怅惘,使人不忍继续再问。
“喵。”感应情绪波动的茕茕软糯叫了一声。
燕雪竹捋着它的头,介绍道:“这小家伙叫茕茕,不知道从哪来的,身上的毛东一块西一块的,被别的猫追着跑到我院子里。”
没有继续说下去,结局就在眼前。
赵落昭也摸了一把,喜欢溢面,由衷夸赞:“它很漂亮。”
感觉到被夸的茕茕伸舌舔了一口赵落昭的手,乖巧可爱再喵一声。
赵落昭眼中笑意加深,询问道:“我可以抱抱它吗?”
“嗯。”
赵落昭小心翼翼的将它从燕雪竹手中抱入怀,问漪走过来搀扶着燕雪竹跨过门栏。
燕雪竹打量两眼便收回视线,各宫女的闺房千篇一律,唯有一盆栽与众不同。
那盆栽翠叶浓厚密不透影,叶末勾水欲滴,整个生机勃勃,一看就心旷神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枝节都有被剪过的痕迹。
赵落昭顺着燕雪竹的目光看见那颗树,目光幽暗转而一逝,细语柔柔:“昨日她托我照顾这花树。”
这个她,自然是赵落昭那位“故人”。
“她定是喜爱这花树至极。”大约是这个树散发的生气传染到她,燕雪竹心中阴郁散去不少。
赵落昭含笑点头,幽幽淡淡的说:“是啊,喜爱至极……”
言语中,耳解点燃火折子亮起灯芯,问漪扯下帷幕,守在门口候命。
赵落昭燕雪竹脸上皆没了笑容,正襟危坐。
燕雪竹先开口:“燕家想与赵姑娘谈个合作。”
赵落昭震惊瞪大眼睛,她竟代表燕家!
面上不改,“落昭也有此意。”
燕雪竹清了清嗓子,眼神紧盯赵落昭:“我们燕家向来以信结友,以心结盟。一旦落昭你入了我燕家这个局,我们自然为你两肋插刀,倾尽所有。”目光从柔转阴,“但是,若你背叛了我们……”
艳红的丹蔻,抬起的目帘,无一不在此刻丝毫不留的将燕雪竹的妖冶暴露出来。只是她目似淬毒,甲尖划过杯口,刺耳急促的声让人不禁徒然感觉到阴冷自身体而起。昭显她是名副其实的蛇蝎美人。
赵落昭狠狠地抿唇:“不知燕姑娘要和我作什么样的生意?”
燕雪竹笑了两声,“将身家性命看作生意,赵姑娘也是个有趣的人。”
“总得苦中作乐慰藉自己,更何况,”赵落昭耸肩,“我身处左右都是地火,不怕再多燕姑娘这一簇。”
“落昭请放心,若你与我燕家合作,必定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只是啊……”温柔地摩挲赵落昭的脸,手指滑到下颚,抬起。燕雪竹勾眸,尽是凉意,“这刀啊,是双面的,能助你也能杀你。你可知?”
轻描淡写却杀意波动。
“雪竹请放心,落昭绝不会让刀沾到自己人的血。”赵落昭生理惯性咽了口水。
燕雪竹“哦”了一声,指腹描线一路摸到赵落昭小巧的喉结,指甲打圈,猛然刺入,带出一缕血丝点在自己惨白的唇上,揉晕,语气亲昵:“落昭可别忘了今天说的话哦。”
转身,“至于燕家所要的,日后雪竹自会告知姑娘。”
推开门携着侍女离去,远远还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赵落昭怒极反笑,语气甚至还带着缕笑意:“燕雪竹,你果然不能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