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寂无人的虞施亭外传来细细得脚步声,但足够让赵落昭精神紧绷。
一只养尊处优得手纤长分明撩开青帘,亭中灯火幽暗,映得那手无比的白。
赵落昭心中忐忑难平,不动声色咽了口唾沫,行礼:“妾见过皓王。”
爽脆的声音蕴含笑意:“赵姑娘不必多礼,这亭中就你我二人,无需拘束。”
“多谢皓王。”赵落昭起身,却仍是垂眉看着池樊脚上的黑靴。
池樊跨步坐在蒲扇上,“早已从谦之听闻赵姑娘芳名,却始终不得相见,令本王缺憾不已。”
赵落昭抬头惶恐,“皓王对妾如此挂心,实在令妾恐慌。”
池樊在她抬头时明显顿了一下,“赵姑娘美名在外,今日得见玉容。”似赞叹满意,“世人诚不欺我。”
那日赵落昭一舞惊鸿时他也在旁,但离得算不上近,况且她那时蒙面,此时见到赵落昭难免再一次被惊艳到。
灯下看美人,如隔山看雾。
赵落昭着浅蓝罗裙对襟绣玉兰飞蝶迤逦流纹曼佻至薄腰,牵指宽粉色玉带凑纤腰,带上缭姿玉白细衿,裙摆清若淡雾弥薄纱,持素线行云流水跌花纹,显的身姿窈窕,平添幽兰淡雅容姿。袖口处纹小巧兰花称玉手如葱,一对银梅搭玉耳,木簪绾墨发,余下青丝披肩,称的玉白雪颈更有一番姿色。微垂长睫梢轻点红痣,烛火扑扇描画柔和脸庞,将她无害的一面尽相托出。
池樊目光放肆的打量着赵落昭,语气意味不明:“可惜先前未得见姑娘一面,否则本王必纳姑娘为侧妃。”眼中惋惜之情溢露。
如此美人,终身伴宫墙,着实可惜可叹。
赵落昭只是笑,对池樊的话不作答,私下余光在打量他。
褐色深衣勾勒矫健身材,外披深色鹤氅,眉浓入鬓,鼻挺眼炯,下颚线条锋利,薄唇微珉,令人一看就心生怯懦。
见赵落昭笑而不答,浓眉蹙起,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上位者的气场与姿态。
赵落昭心下顿生厌恶,敛眸,“不知皓王深夜召妾前来所为何事?”
“本王记得你舞艺不错。”池樊摩挲指姆。
“尚可。”赵落昭语气不卑不亢。
“两日后便是前皇后的祭日。你,借此机会获得父皇的注意。”池樊对空气唤了声,“陌七。”
亭中出现一名黑衣人,手中握着一节厚的书直接放到赵落昭手中后退几步消失于黑夜。
“父皇对前皇后余情难忘,特别是喜前皇后的舞姿。这里面记载着前皇后生平喜好以及父皇所喜。”池樊背手而立,语气平淡却布满杀机,“两日后,我等你表现。”
“妾明白。”赵落昭姿态恭敬,请命道,“宫中人多,妾担忧晚了被他人撞见会传出不好的风声来……”
“你先回去吧。”池樊同意道。
“谢皓王,妾先告退了。”赵落昭施礼,转身款款而走。
那边问漪为赵落昭带完路后,立即回身到珞月房复命。
燕雪竹披轻裘倚床而坐,三千青丝洒落,腿枕通体雪白的猫儿,纤长手指温柔抚摸着它。
“问漪,你觉得那赵姑娘如何?”燕雪竹玉唇轻启。
问漪沉思,缓缓回答:“奴不敢妄下揣测,奴认为赵姑娘也是个有心机的。”
“何意?”燕雪竹颦蹙。
“她的侍女旁敲侧击打听您的事。”问漪说。侍女不会多嘴,只能是主子的吩咐。
“真是个不容小觑的。”
燕雪竹长睫垂落,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惹得原本舒舒服服享受的猫儿不喜,撒娇的‘喵'个不停。
问漪上前一步将猫抱入怀中,手指安抚猫身,一直闹腾的猫儿才安静下来眯着眼,整个透着一股子慵懒劲儿。
“她的侍女问了什么?”燕雪竹良久才开口。
“关心您的身体。”问漪回答,小姐聪慧过人,仅凭这句就足够让小姐知道她那侍女套的话是何种意图。
果真,燕雪竹立即脑海蹦出想出太医一词,进而联想自己府中处境。
眼眸含笑:“这般聪慧,我正愁在这后宫孤立难援。”
利用身边侍女旁推侧引问漪的话,追究起来不过是侍女嘴碎,何况那侍女是以关心为题,如此既不会引人怀疑又能知道自己想要的消息。承了一句话,主子聪颖,俾下自也机灵。
树敌不如交友,这个道理燕雪竹奉为圭臬。
“问漪,明日你备好点心,你我去一趟襄妍房。”燕雪竹坐直身板,玉手遮唇打了一个哈欠。
“是。”
燕雪竹拂手,问漪欠身退下。
门外,问漪弹了一下猫儿的额头,恨铁不成钢:“你呀,老是在小姐思考的时候闹腾,终有一天不被扒了皮做成狗粮才怪。”
“喵”猫儿舔了舔爪子,毛绒绒的脸乌黑的眼睛不屑的看着问漪。
问漪见状又弹了一指,“茕茕,这里可不比咱府,你要是惹到哪个贵人,小姐都保不下你,明白吗?”
猫儿……不,茕茕歪着脑袋看着问漪,像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却还是乖巧的‘喵’了一声。
一向极为疼爱它的人突然板着脸严肃说话,茕茕是个有灵性的猫儿,能察觉到事情的严重。
而这边的赵落昭几乎是狼狈的回到襄妍房,墨发凌乱不成章,后背更是濡湿一片黏着衣裳,向来殷红的嘴唇因逃过一劫而泛白。
“耳解,去备水沐浴。”赵落昭扶门而立。
耳解点头。
赵落昭冷汗津津,殷红的舌尖轻舔失去血色的唇,回忆起方才见到的一幕,勾起阴险一笑,眼中算计盈目。
“林贵妃,呵!”赵落昭几乎快要失意的狂笑,握紧手掌拍在门上撑起身子。
“小姐,水备好了。”耳解扶着她的手臂,见她一脸喜色,不由问:“见皓王发生什么喜事吗?”
“与皓王无关,不过是撞见一只螳螂,日后可捕食罢了。”赵落昭伸开手任由耳解为她解衣。
耳解不再多言,巧手为赵落昭取下木簪,褪下衣裳。赵落昭抬脚入水,粘起一片花瓣,“茉莉?”
“玫瑰稀少,早已被宫中其他娘娘要了去,这茉莉还是奴婢贿赂那掌事的公公才讨到的。”
赵落昭眼神晦暗,食指与指姆捏着那瓣茉莉揉搓。
“小姐,往后靠一点,耳解为你洗头。”耳解拿来几颗鸡蛋。
赵落昭闭眼,顺从靠后,将三千青丝散在桶外。
耳解将那几颗鸡蛋尽数敲碎,和着清水轻按头皮,低眉顺眼专注手上的工作。
“小解。”赵落昭睫毛轻颤。
一般赵落昭心情很好的时候都会这般唤她。
耳解柔声:“小姐。”
“你明早打听一下林贵妃见了谁,嗯?”最后一声从鼻腔溢出,透着骨子的酥味。
“好。”耳解笑。
赵落昭愉悦的拉平嘴角,鼻翼缓缓呼吸气,玉峰没水,随着起伏荡起一丝涟漪。
耳解的手法自然是好的,紧崩的神经在她柔软指腹按摩下渐渐放松,几乎快要跌进香梦中。
“小姐,水凉了。”耳解促醒赵落昭。
“嗯。”声音还带着慵懒,“你也歇息吧。”
“是。”耳解合上门。
赵落昭手掌顶着桶沿撑起来,无暇玉手越过屏风取下亵衣包裹玲珑身,松垮系结后摸了一把墨发,已经被耳解贴心的用毛巾吸干了。
赵落昭伸了个懒腰,掂足点亮另一盏灯芯,掀帘入塌拿起旁边耳解放着的书翻开,用眼睛扫过,一目十行。
林挽清,林国公嫡长女,容貌妍丽,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于豆蔻年华时嫁与当今圣上,三年诞下太子池晖,太子年满十岁时,不慎溺水薨殁,追封韶德皇后。
薄薄的一纸,叱咤后宫,烜赫一代的皇后就留下这些笔墨。
赵落昭嗟嘘,人死一捧灰,风来自消散。
翻开下一页,记录的是当今圣上,赵落昭坐直腰,周密取汲里面记载的一切。
不得不承认,皓王也是尽力,这里面就差把皇上如厕时辰用膳食量写在里面了。
这书除去前皇后和当今圣上,也记录后宫各大妃子明面上的关系,以及她们背后的世家,帮赵落昭省了不少力,同样也足够让她分析后宫的三派。
分别以皇后、林贵妃、礼贵妃为首。皇后名下有二子一女,长子皓王已自立府邸,次女池槿知和亲察国,最小的儿子才垂髫,暂住皇宫。
林贵妃乃是前皇后庶妹,与前皇后一同入宫,孕有一女,女下嫁靳亲王,抚养兮妃独子,三皇子池真。
礼贵妃为左相嫡女,入宫八年,延下八皇子,因性格温良俭让,圣上懿旨让其赡养太子。
赵落昭合上书,磨挲书封。
暗忖片刻,眼底闪过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