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德皇后祭日当夜,赵落昭着一身素白,白粉施面,化朱唇描白,三千青丝素绸绾髻落发,别一银簪。腰细脸白,我见犹怜。
手挎朴素食盒,食盒里摆放着韶德皇后生前喜爱地糕点,来到韶德皇后时常为皇帝翩翩起舞地宫殿。依次取出摆上,舀火一边烧着纸钱一边语气哽咽:“多谢皇后娘娘当年救命之恩,小昭一直感激不尽。好不容易趁着陛下选秀才被选作秀女混了进来……”
絮絮叨叨地和已逝地林挽清说着自己地事,偶尔情到深处还落下几滴眼泪,若他人看见这姿态,定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心生不忍和怜悯。
却说当今圣上池延城每每到这天就心生烦躁脾气暴躁,索性每年林挽清祭日这天推卸掉所有事务,美如其名散心,实则却是偷偷甩掉所有侍从便衣去拜祭林挽清。
不过今日不同往时,池延城刚踏入废弃地清怡宫时,风飒飒飘来烧纸味和哭泣絮叨声。
竟有人捷步先登。池延城诧异之余,不由放缓脚步悄悄走过去,不想出声惊扰那人。
“皇后娘娘,我还带来您最爱地桢芙糕点……”赵落昭说到这又垂落泪几滴,明显想到伤心处。
墨发披肩,白衣仙颜,原本清冷地眉目挂着泪,像是仙人染了红尘落了泪,却依旧高高在上,哪怕她此刻跪膝在地。
池延城这个见惯美色地君王,沉倷多年地心不免跳了一下,就像当年初见林挽清时青涩懵懂,特别是此人侧脸像极了年轻时地林挽清。
池延城失神中,迷糊地遵从自己地内心踏了出去,待美人回眼满目惊恐发现已来不及,只觉惊扰了良人。
握拳抵唇咳了两声,“你与韶德皇后是什么关系,为何在这废宫中祭拜她?”
赵落昭被吓地失了魂,也不管来人是什么身份就惶恐地说:“韶德皇后十年前路过锦江(江南)曾施手救济难民,承蒙厚恩我和家人才得以存活。”
池延城不疑于她,韶德皇后良善,生前救过地平民不计其数。思及此,池延城脸色暗了下来,如今祭拜她地人却唯有眼前这名女子。
赵落昭被他突然沉下来地脸色吓得一哆嗦,喏喏道:“你和皇后娘娘是朋友吗?”
池延城被美人维诺地表情惹得心疼起来,连忙缓和神态轻声道:“我与韶德皇后很熟。”
同塌而眠,尤云殢雪,曾共享山河,花前月下。
赵落昭眼睛一亮,又暗了下去:“韶德皇后,真地是个很好地人……”说着,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剩下地话不说池延城也懂了,可惜红颜薄命。
池延城正欲开口安慰佳人,这时寻他而来地贴身赵公公声音传来:“都给杂家找仔细喽,要找不到陛下担心杂家要你的皮。”
池延城暗骂不懂时机的奴才,一抬首美人早已似烟飘散,哪还有影子,只有残留的灰屑和做工精致的糕点证明他并非南柯一梦。
杂草从隐隐透着一丝银光,池延城弯腰捡起美人匆忙间掉落的银簪,又想起美人的动人模样,不禁心里酥痒。
揣进衣袖,阔步出了宫殿。
“嗳,皇上。”赵公公眼尖瞧见从清怡宫出来的池延城,手兜着拂尘屁颠屁颠小跑过去。
“朕不过是散散心,你们这些奴才一个个都不让朕省心安静!”池延城蹙眉,常年居坐高位的威严倾泻,压的赵公公原本就佝着的腰更低了些。
“皇上恕罪,臣惶恐啊。”赵公公噗通一下就跪下。
见赵公公跪下,以他马首是瞻是奴仆立刻跪下磕头,异口同声:“望皇上恕罪。”
池延城见状,蹙着的眉又加深些许。
赵公公时刻观察着他的脸色,见此胆子都有吓破了,唯恐人头落地。刚要开口再次请罪,池延城拂袖摆手,“都起来,除了下跪还会什么!?”
这一呵斥满是怒意,吓得原本撑手站起来的赵公公结结实实地与青砖来了个接触,“臣……”
被池延城打断,“都站起来。”
赵公公立马倏地站了起来,底下的奴仆和旁边的人看了眼也爬了起来。
“备轿,去尚书房。”池延城吩咐旁边的赵公公。
顷刻,便有八人抬着步辇停罗在池延城面前。赵公公殷勤的掀开帘子,“陛下,请。”
“赵公公,朕有一件事需要你亲自去办。”池延城说。
赵公公明白,将耳朵凑近池延城嘴边。
池延城简单的说了一句,赵公公了然点头。
负责人垫的太监早已双手伏地跪着,池延城抬脚踩着入轿,“起轿!”
直到步辇彻底消失,赵落昭才从清怡宫拐了出来,看着步辇离去的方向脸上神秘莫测。
礼府大门紧闭,左右各摆放一樽怒目圆睁,栩栩如生的石狮。府内一片祥和,翠竹苍苍鸟鸣声脆的湘西房。
池樊手持黑子举棋不定,眉间可见忧烦,最后还是将棋重新放入棋笥,拱手认输:“谦之棋艺高超,本王认输了。”
“还是池兄手下留情,不然谦之怕是赢不了。”礼淮含笑,指节分明的手捻着白子收入棋笥。
“谦之还是一如既往地谦虚。”池樊爽朗的笑,“还是在你这儿才能得片刻安宁。”
礼淮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可是九殿下又闹了?”
池樊点头,痛苦的捏了捏鼻梁:“打昨缠着本王闹着要出宫玩。”
礼淮闻言笑了一下,“九皇子还小,爱玩倒也无伤大雅。”
池樊叹了一口气,“本王如何不知,只是那孩子过于活泼了些,稍不注意就跑的无影无踪,我实在不敢带他出宫。”言语中带着深深的无奈和宠溺。
礼淮闻言,想到远嫁他国的池槿知,闭口不言。
良顷,才缓缓道:“家姐在宫中可好?”
池樊内心叹气,“礼贵妃近日得了些经文,求旨带着八弟出宫,如今住在梵英寺讨教方丈,与大师吃斋念佛。”
礼淮眼中划过果然如此的眼神,委婉问:“池兄可有见过那赵落昭?”
池樊颔首,“确如谦之所言,是个有趣的人儿。”
手指敲着桌子,愉悦之情不言而喻。
“落昭她聪慧知进退,还望池兄怜惜人才。”怕池樊生疑,又连忙加了句:“毕竟她这颗棋若是埋好了,于池兄以后扫除障碍有大用。”
“哦,难得谦之如此看中一个人。”池樊扫了他一眼,“看在你的器重上,本王定会多多关照她。”
“谦之是在为池兄着想,皇上如今器重太子,太子在家姐名下,父亲虽持中立,但朝中大臣看我礼家是太子派。林贵妃与三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背后有勒亲王和右相相助,皇上又将韶德皇后余情寄托在太子和林贵妃身上。太子与三皇子皆将你看作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池兄不得不防啊。”礼淮抿了一口茶,茶香溢喉,不由得心旷神怡,“池兄若将赵姑娘这棋子埋好,为你所用,无异于多了一股牵扯住林贵妃和太子的力量。”
池樊心中思量,心中已有了计较,却还是开口问:“此话怎讲?”
“若赵姑娘能夺得圣心,冠宠后宫,林贵妃必然忌惮,一半的心力都会被转移到她身上。”礼淮说到这儿,咽下肚的茶顿时变得苦涩无比,合眼掩过伤痛,再睁眼已毫无情绪,“皇上既移情,对韶德皇后的区区余情便微不足道。若太子再傻一些,针对于她,皇上必然会失望。”
手指捻起黑棋,沿虚线轻推,最后停下棋盘格中央,眼中出现对皇位的势在必得,久久不消:“谦之想的果然深远。”
看着池樊嘴角噙笑,礼淮知晓他是对赵落昭这颗棋子上心了。
心下松了口气,只要池樊打算培养赵落昭这颗棋,便不会轻易让她在宫中悄无声息地暴毙。
望着那颗落在中央的的棋,想伸手收入棋笥,最后还是取出自己棋笥中的白子落在那颗黑子旁,收到池樊诧异的目光后淡淡说:“继续。”
池樊只好无奈的笑了一下:“谦之还想碾压我多少次才罢休呢。”吐槽一下,还是右手捻棋配合对弈。
礼淮看了眼落在棋盘中亲近的黑白两棋,心中默叹:福祸相依,愿卿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