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首日进相府,鸦儿与白启见过相爷后,便被安置在相府之中,每日酒肉相待,不曾有丝毫怠慢,但对于过继献王之事相府上下却只字未提,天玺也未曾探望,据府内小厮传话,说是已被紧急派遣处理要务,临行前特意交待留言,让鸦儿与白启安心居住相府,相爷自有安排。
鸦儿与白启枯坐相府已逾十日,未曾想相爷再未召见,也不知是否已经忘了两人的存在,若不是念及姑母平日教诲,须入乡随俗,克己复礼,鸦儿早已按耐不住,定要去当面问问那古怪相爷的“安排”。
这一日,白启又去与相府中几位客卿修士讨教那所谓的“仙家术法”,鸦儿再也按耐不住,就欲偷摸出府寻那城外偶遇的儒生范楚,顺便见识帝京风光,怎知一路出府竟无一人拦阻,硬生生将原本偷摸的鬼祟走得大摇大摆。
出了相府,虽是置身于陌生的繁华帝京,鸦儿不仅丝毫不觉拘束惊惧,反而如鱼得水般惬意,一路左右逛荡,甚是畅快,循着范楚留下的客栈名称,鸦儿用那从天玺那学来的蹩脚京话,一路打听,也顺利寻得名叫状元楼的客栈。
只是天不遂人意,据那掌柜言语,范楚作日刚离了客栈,竟是失之交臂,好在范楚在掌柜处留了一封书信,说若是名叫白鸦儿的少年前来寻他,便可代为转交,鸦儿接过书信,便随意做在客栈桌椅上看阅,掌柜几番欲言又止,鸦儿虽有察觉也未在意。
书信简短,文字俊秀,只说衙府之行不甚顺遂,又忧心此次赶考已离家数月,家中老母恶疾缠身,实在放不下心,须得尽快回乡服侍,信中对鸦儿城门相邀共乘之恩再次谢过,担心鸦儿前来寻之不得,因此留下此信以做不辞而别之恕罪,另外还写下家乡详细地址,邀请鸦儿、白启、天玺三人闲散时到家中做客。
鸦儿细看地址,在京郊乡野,似乎不算遥远,便于掌柜询问大致方位,得知出了帝京东门再行过二百里路,若是骑了快马,也就两三个时辰,鸦儿正在犹豫是否寻个日子与白启一同去一趟范楚家乡,便听得一人也在向掌柜打听范楚下落。
只见那人一身白缎锦衣,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竟是那得月楼被刑酒宗蜍附身的雨诺,雨诺身后只有两位高大扈从,也不见自称雨妖的姑娘,两位扈从似是认出鸦儿,附在雨诺耳边一阵轻语,雨诺便径直走向鸦儿拱手作揖说道。
“在下雨诺,数日前多谢少侠驱祟解围,只憾彼时我不省人事,不曾当面道谢,雨某一直心有不安,今日有缘相见,定是冥冥天意。”
鸦儿拱手还礼,也说道。
“举手之劳,不值得雨兄如此记挂,刚刚听道雨兄也来此处寻范先生,莫不是雨兄也认得范先生?”
雨诺亦是惊讶,摇头说道。
“雨某并不识得范楚先生,我与他同为此次考生,范先生才名也是听过的,只是又听闻范先生落榜之事似有隐情,心中便难以平静,正想与他问个明白,若有冤屈,也定要帮他争上一争,怎知他却已然还乡。”
鸦儿见雨诺说得义愤填膺,不似作伪,便将范楚留下的书信内容简单说予雨诺,雨诺听闻便邀鸦儿一同前往范楚家乡寻他,鸦儿一番天人交战,又见雨诺扈从牵来几匹良驹,便也不顾是否能及时赶回相府,答应了雨诺的邀请,毕竟一直如行尸走肉般枯坐相府实在无趣。
于是一行四人便往城外行去,鸦儿不善骑马,便与一名护卫共乘,四人三骑出了东门便一路狂奔,骑行约莫两个时辰,在荒野之中见得一处破庙,庙前不远处另有一潭湖水,三骑便停了下来,扈从牵马去洗马鼻,鸦儿与雨诺在湖边绿荫处休憩。
休整片刻之后,雨诺便提议去庙内逛荡,行至一半,雨诺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对鸦儿说道。
“你我二人勉强算是二次相识,我们三人带你一人到这荒郊野外,了无人烟,你就不怕我们心怀不轨,谋财害命?”
鸦儿心中一惊,亦觉自己疏忽大意,仔细回想相遇情景,无一不觉太过于巧合,鸦儿强自镇定,却瞥见两名扈从已从两侧慢慢靠近,与雨诺形成犄角之势,将鸦儿围困于中间,鸦儿心中哀叹一声,只觉得今日似乎就要阴沟里翻船了,一念至此反而轻松下来,反正死则死矣,鸦儿对着雨诺笑道。
“我白鸦一介乡野小子初来乍到,并非富贵人家,哪里值得雨兄谋财,我与雨兄又素无仇怨,还算得有一些滴水缘分,纵使雨兄不念小恩,也不应该让雨兄有害命之想啊!莫不是·····要劫色?雨兄切莫误会,我乃良人,并非娘人,还请雨兄自重!”
鸦儿一边说话拖延,一边挪动脚步向破庙行去,虽然死则死矣,至少不要弄得个曝尸荒野,雨诺觉察到鸦儿的动作,却并无拦阻,雨诺双手交叉向前,对着鸦儿眯眼说道。
“鸦兄怎得如此谦虚,乡野小民便可随意出入相府?”
鸦儿听得雨诺言语,便知早已被人跟踪,心中一边问候对方的母亲一边加快移动脚步,及至庙门,鸦儿赶紧闪身躲进庙里,庙宇年久失修,庙中神像尘埃密布,破败不堪,无法准确辨认,隐约可见其面容不怒自威。
鸦儿藏于庙柱之后,一直不见对方动静,便扯着嗓子叫到。
“三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豪杰,有本事和我一对一单挑?看我不把你揍出狗屎!”
却听到远处雨诺笑着回道。
“鸦兄,死到临头你似乎还未认清状况,你当真以为是过家家酒么?你此次帝京之行究竟所求为何难道要我说出来,既然来求大富贵,自然也要受着大灾祸!只怪你命苦,无福消受命中富贵。”
鸦儿听出对方显然是为献王过继一事前来刺杀,正欲胡搅蛮缠苟延残喘一番,突然听得破败神像后方一声炸响,一个人影从灰尘之中快速冲来,正是雨诺的扈从之一,原来雨诺言语亦是拖延,趁着转移鸦儿注意的同时,便让扈从绕后围袭。
鸦儿自小学过一套太祖长拳,却少与人争斗,此刻见了前冲而来的扈从,本欲架拳阻挡,奈何扈从速度极快,鸦儿刚起手,还未摆出拳架便被扈从一肘撞在胸口,鸦儿顿时跌出去丈许,倒在庙门口,只觉胸口剧痛,呼吸困难。
生死之间,鸦儿也顾不得疼痛,慌忙起身便往另一庙柱跑去,怎知刚至庙柱附近,从庙祝之后闪出另一扈从,也不说话,抬腿就是一脚,经历先前的袭击,鸦儿总算有些防备,连忙双手握拳交叉护在胸前,那一脚结实踹在鸦儿双臂之上,鸦儿依旧倒退丈许,竟是回到了庙门口。
鸦儿只觉双臂剧痛,想来已被折断臂骨,门外悠悠走来一人,手持折扇轻轻摇动,正是雨诺,雨诺看着倒地的鸦儿,啧啧说道。
“一头闯入藕花深处,却无丝毫自保之力,你是来寻死的么?莫不是当真以为你就死不得了。”
鸦儿艰难爬起身,退到神像附近靠着案几坐下,鸦儿忍着剧痛抬起双臂,双手握拳,分别对着两名扈从,然后缓缓从紧握的拳头中竖起一根中指,然后也眯起眼看着雨诺说道。
“有缘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两名扈从面无表情,并不理会鸦儿的挑衅,只有雨诺点头说道。
“也算是硬骨头,你的人头我就亲自收下了。”
说罢便上前几步,鸦儿开口说道。
“我一直不曾问我必须死的理由,因为我知道即使知道了让我死的理由,也并不能让我活下去,况且有的时候让人死并不需要理由,不过你要我死的理由让我有一点点想知道的兴趣,不为求活,只是想先歇一会儿再死。”
雨诺停下脚步,听完鸦儿的言语,叹了口气说道。
“芸芸众生,蝇营狗苟,始之于白氏,终之于白氏,你不属于此处,此处亦容不下你,你以为我在杀你,我实则在救你,你信吗?坐井观天·······”
还不待雨诺说完,鸦儿双腿猛的踏地,弓起身子,垂着双臂,以头为武器向雨诺撞过去,动作一气呵成极为迅捷,雨诺本以为鸦儿早已放弃生还的念头,因此对鸦儿的突然袭击并未防备,此时竟是避无可避,结结实实挨了鸦儿一记头槌。
雨诺应声倒退数步,跌坐于庙门槛上,两名扈从急忙赶来,一人扶着雨诺,一人一脚踩在鸦儿脸上,鸦儿一击得手,虽然狼狈,却仍是大声笑道。
“总是挨打也是不妙,今儿个总算还了你一击无敌铁头功,挣回些排牌面,不然有何颜面去见下面的父母!”
雨诺并未因此恼怒,脸色如常,并不说话,只是对着扈从挥挥手,示意动手了解脚下之人,鸦儿轻笑一声,也无丝毫畏惧,便欲只身见阎罗。突然异变陡生,破败神像猛然倒塌,一道耀眼光芒从神像中慢慢升起,甚是耀眼。
鸦儿几人均被眼前异象震慑,不敢动弹,只见那耀眼光芒逐渐收敛,露出真容,是一面古朴无奇的古镜,似铜非铜似铁非铁,镜面光洁明亮,清澈如水,那道耀眼光芒正是从镜面射出,不待雨诺近前细看,那镜面再生异象,竟是从镜中走出一袭青衫,正是那儒生范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