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便有一人从偏厅正门进来,身边也无扈从,只见这人一身青锦长袍,腰度间系一根苍蓝虎纹绅带,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目光炯炯,神采奕奕,若不是头上几缕规制有度的雪白发丝,说不得就会被误以为是哪家翩翩公子。
鸦儿与白启心中翻江倒海,路途之中,白启虽提及相爷驻颜有术,看起来不过不惑之年,实则年逾古稀,如今得见真容,鸦儿忍不住腹诽几句,这若便是不惑之年的面相,那我鸦儿岂不是尚在襁褓之龄,真要信了面前这位乃是古稀之人,我鸦儿那就真不如襁褓痴儿。
相爷似是看出鸦儿与白启的疑惑,眯起眼对二人说道。
“怎得,许你鸦儿俊美胜似女子,就不许老朽扮作舞象之年的少年郎?”
鸦儿白启两人被猜中心思,便从震惊中清醒,连忙起身行礼,相爷随意坐在正中太师椅上,坦然受了二人的行礼,鸦儿正待开口,不想白启却先说道。
“在下白启,乃是鸦儿兄长,敢问相爷可是修行山中术法,才有如此鹤发童颜?”
相爷哈哈一笑,一边用碗盖拨弄茶水一边说道。
“哪里有那种福缘,不过是早年服用了些少见丹药,普通驻颜之术而已,看你似乎对山泽修行之道兴致盎然,府中倒是有几位山中修士,你可与他们请教一二。”
白启闻言自是欣喜,少不得一番道谢,只是白启素来少言,谢过后边退到一边,鸦儿虽亦是心中有惑,但却因不知与相爷言谈的礼数,一时竟是无从问起,本以外天玺大哥会在旁侧提点,怎知天玺大哥在相爷出现之前即已离去,如此一来便出现少顷寂静,颇为尴尬,鸦儿望向那位分明年仅舞象却喜自称“老朽”的相爷,相爷也顺势望向鸦儿,那目光之中却似乎是等着鸦儿提出疑惑。
鸦儿本觉应当先恭维几句相爷,再自行抖露家学渊源,最后才能不经意间提出疑惑,只是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突然想起相爷提到的猛虎典故,便开口说道。
“相爷先前提到知晓一则关于猛虎的伶官典故,还请相爷赐教。”
相爷仍是眯起眼看着两人,停顿片刻后,便直接说起典故来。
“相传山中有蚊虫出没,某只长腿蚊虫落在山中之王的耳朵处叮咬一口,又在猛虎鼻尖处叮咬,猛虎从睡梦中醒来,瞧见这只吸饱喝足的长腿蚊虫,似乎还在寻觅新的叮咬之处,猛虎于是怒道:‘腌臜泼才,再不滚蛋,我就把你拍成肉饼!’
那蚊虫听后,并不害怕,也大声说道:‘你个名不副实的山中之王,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我想何时咬你就何时要你,你能奈我何?’
猛虎听完大怒道:‘你再敢叮咬我,我立即将你拍死!’
蚊虫听完也不答话,绕着猛虎头顶转圈,猛虎起初还死盯了蚊虫,只是一眨眼,蚊虫别没了踪影,猛虎只觉耳根瘙痒,原来是又被蚊虫叮咬了,猛虎再想抓住蚊虫时却又被它飞走,蚊虫大摇大摆的说道:‘如何,来拍死我啊,我还得再让你长长教训!’
说罢,又一晃消失,猛虎只觉鼻尖有异,便知道定是那蚊虫,心想这回我定然让你葬生鼻尖,猛虎猛然一爪拍向自己鼻尖,蚊虫没有拍死,却将自己拍得鲜血直流,蚊虫在猛虎面前幸灾乐祸的耀武扬威。
猛虎却突然醒悟,我堂堂山中之王,何必与小小蚊虫置气,于是便不再搭理蚊虫,蚊虫却哈哈大笑,并大声说道;‘我想天下百兽宣布,我已战胜了山中之王。’蚊虫高高兴兴向森林中飞去,想把这个消息告知百兽。
途中,一不小心撞到了蜘蛛网上,一只蜘蛛顺着蛛丝爬过来,按住满肚子猛虎血液的蚊虫,大笑道:‘今天晚餐算是不用愁了!’
蚊虫临死之前也想不通,猛虎都被我打败了,怎得会死在毫无名气的蜘蛛手上呢?”
相爷绘声绘色说完典故,便埋头饮茶,不时瞥一眼鸦儿和白启,白启聚精会神听完也不知是相爷杜撰的典故还是相爷道听途说的典故,一时意犹未尽,鸦儿听完却是不解相爷为何要故意说此典故,莫非有何暗示,也寻不得头绪,便不再思索,见相爷不似有开口的迹象,便主动说道。
“相爷所述典故生动有趣,晚辈受益匪浅,那蚊虫不知天高地厚,自作孽不可活,只是至死不曾自省,无法获知自身在天地间的位置,尤为可怜。我倒是佩服那幡然醒悟的山中之王,只一个回合,便认清了大势,不亏是山中之王。”
相爷听完也不说话,仍是笑眯眯望着鸦儿,白启听到鸦儿的言语似才从典故中回过神来,于是便端坐着说道。
“天欲亡之,必先狂之!”
相爷却似并未听见白启言语,只是放下茶碗就要起身离去,不料鸦儿却开口道。
“先前在相爷后院见着野兔衔草,便也记起早年听村口周老汉说过的一个故事,虽不似相爷所说典故这般寓意深远,却也颇有趣味,不知相爷是否有兴趣听上一听。”
相爷颇感意外,退回太师椅,恢复之前闲散的姿态,对着鸦儿说道。
“但说无妨。”
鸦儿也似相爷一般,稍作停顿,似是整理言辞,便也直接说起故事来。
“荒蛮之地,自古弱肉强食便是天道铁律,并无对错之分,牙尖嘴利的猛兽,以捕食弱小为食,天经地义,弱小禽兽无力抗衡猛兽,便练就一身逃避本领,比如野兔就以速度见长。说有这么一天,天下最后一群野兔在两只老兔子的带领下,在山沟处吃嫩草,却被一群饿狼围住,几只恶狼堵住山口,其余恶狼便冲进山沟,随意捕杀野兔。
眼见野兔们被一个个吃掉,两只带头的老兔子也就顾不得其他,只能疯狂逃命,最后,这两只老兔子总算侥幸逃出生天,保住小命,两只老兔子还是又跑出数十里,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开始怀念那些被饿狼吃掉的同胞。
悲愤之极的两只老兔子虽然想替同胞报仇雪恨,但却有心无力,于是两只兔子便开始害怕起来:咱们谁都惹不起,今后可怎么在这天地间苟活?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死掉岂不更好!,于是两只老兔子一番商量之后便觉得投河自尽。
刚走到河边准备跳河时,河边栖息的蛤蟆听到动静,便扑通扑通跳进水里,两只老兔子一见便乐了,说道:‘没想到还是有怕我们的呢!’想到此处,两只兔子便打消了自尽的念头,这才繁衍生存下来,不至于让整个兔群消声灭迹!”
鸦儿说完便看着相爷,却看不出任何端倪,只见相爷微微后仰,靠着太师椅背,轻轻的闭上眼,说道。
“倒是要答谢那溪边的蛤蟆,不然老朽的后院便见不着野兔了。”
鸦儿见相爷闭目养神,胆子就大了些,盯着相爷不住打量,不管如何却任仍然无法将眼前之人与天玺介绍的相爷联系起来,大成国丞相于淳熙,生于青州边境,开文六年补承事郎,八年转宣义郎,铨试第一,十四年举进士。景运二年,迁太社令。
三年迁太常寺主簿,以奉养父史浩请祠,史浩死后守丧,十二年除丧服,出任八品小官大理司直,寻改诸王宫大小学教授。轮对,乞旌廉洁之士,推举荐之赏;浚沟洫,固堤防,实仓廪,均赋役,课农桑,禁末作,为水旱之备;葺城郭,修器械,选将帅,练士卒,储粟谷,明烽燧,为边鄙之防。
十四年,授枢密院编修官,迁太常丞,寻兼工部郎官,改刑部。十六年,改宗正丞。开文十九年开始受到重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不但已封为男爵,且已升为礼部侍郎兼刑部侍郎的三品大员,开文二十三年正式任宰相,至今已居高位十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