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儿见此情形,心中一喜,虽不知为何范楚会从镜中而出,却也认定范楚心性并非大恶之人,便忍住身体剧痛,开口说道。
“范兄,便来无恙否?”
鸦儿又想到此时处境,又连忙补充道。
“此处凶险,范兄速速离去,以免遭受无妄之灾。”
雨诺三人见鸦儿与镜中走出之人似是旧识,立即摆出防御阵势,两名扈从拔出悬挂腰间的朴刀,刀尖指向范楚,却不见范楚有任何动作,对于鸦儿的言语,也仅微笑点头示意,并不答话。
雨诺收起折扇,正欲说话,范楚瞬间在雨诺眼前闪现,两人四目相对,鼻尖相距不足一指,雨诺大惊,身体后仰,猛的往后掠去丈许,想要甩开范楚,怎知范楚如影随形,又闪身出现了雨诺眼前,双方始终保持相距一指的距离,呼出一口气都能吹到对方脸上。
两名扈从再顾不上鸦儿,纷纷提起朴刀向范楚砍去,怎知范楚身躯似虚幻一般,锋利的朴刀竟然从范楚身体中间直接穿过,并未有任何阻碍,两人用力过猛,无法收住力道,各踉跄倒向一边,待两人收整身形再次扬刀劈砍时,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道拽住,狠狠砸向两边。
雨诺见战力不俗的两名扈从已被砸晕过去,生死不知,便明白自身处境不妙,急忙掏出压箱底的逃遁手段,正要施展之时,忽觉后劲一阵劲风,还未来得及转头,便被重击后脑晕死过去。
原来正是鸦儿在雨诺关注扈从的争斗过程中,悄悄绕到雨诺身后,又是一击头槌,好歹挽回一些颜面,鸦儿顿觉身心舒畅,望着范楚大笑说道。
“今日多亏范兄施以援手,大恩不言谢,不过一顿酒席自是必不可少的,范兄一定要赏脸。”
范楚仍是不说话,只是微微摇头示意,鸦儿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想追问缘由,又想到范楚自此匆忙返乡是为照顾恶疾缠身的老母,因此便口问道。
“先前收到范兄信件,提到伯母身体有恙,不知是否好转?”
怎知原本笑容和煦的范楚,突然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扭曲,范楚怀中冒出一股黑气直往范楚七窍钻去,顿时天生异象,破庙四周不断有黑气升起,翻滚交织成一条条蛇状黑色绸带,不断扑向范楚口鼻,约莫持续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停止。
此时范楚已被黑气笼罩,双眼均已成为纯黑色,再也不见半点眼白,鸦儿只觉一股凉意迅猛袭来,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气息,鸦儿一边远离范楚,一边不停叫喊范楚姓名,希望能让范楚清醒。
范楚吸收完周身的黑气,猛地转头望向鸦儿,那一双深邃乌黑的双眼看的鸦儿浑身震颤,瘫倒在地,刹那间似乎身体失去控制,想要叫喊也发出任何声响,正在绝望之际,鸦儿隐约听到雨诺的声音,似乎在叫自己。
鸦儿正欲起身去寻那声音的来源,却猛的睁开了双眼,只听到雨诺轻声的呼唤“鸦兄”,雨诺见鸦儿醒来,便说道。
“鸦兄,时间不早了,我们继续赶路吧,距离范兄家乡已不足三十里,我们半个时辰便可赶到。”
鸦儿起身环顾四周,原来还在湖边绿荫处,应是先前休憩时自然入睡,便有了上述噩梦,鸦儿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甚至浸湿了衣襟,看来真是吓得不轻,鸦儿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稳定心神。
虽是梦境却无比真实,梦中破庙木头散发出的潮湿腐烂的气味,自已鲜血的血腥味,打斗中扬起的灰尘吸入口鼻的味道,都是如此的真实,甚至鸦儿仍能感受到身体上受伤时的疼痛感,鸦儿一时也无法知道为何此梦如此离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段恐怖的经历,确实只是一场梦而已。
鸦儿望向雨诺和他的两名扈从,见其并无任何异样,一切与几人停马休憩时完全一样,只是心中对雨诺却起了一丝忌惮,原本觉得亲切可信的形象,此时却逐渐模糊,梦境虽是假的,梦中的疑虑却是真的,无故巧遇当真只是巧合,此时一对三,若雨诺发难,鸦儿确实无所依仗,结局只会比梦中情形更差。
想至此处,鸦儿对已经起身的雨诺说道。
“雨兄,快拉我一把,刚才一觉,睡得我手脚不利索了。”
雨诺笑着递出右手说道。
“鸦兄胸怀坦荡,对雨诺亦是信任有加,如此才能席地而眠,雨诺谢过鸦兄。”
鸦儿抓住雨诺右手,只觉温润如玉,鸦儿用力一拉,顺势起身,雨诺身躯稳健如山岳,竟无任何偏移,显然雨诺并非寻常富家公子,更令鸦儿费解的是,虽然直接触碰了雨诺肌肤,鸦儿却并未获知任何信息,雨诺心中所思所想听不到半点,与鸦儿触碰白启、凤曦时完全一样。
鸦儿心中疑虑更深,表面却仍是装作风平浪静,也笑着说道。
“有雨兄此等正人君子相伴,另有两位高手相随,小子我自是无半点顾虑的!”
也不知雨诺是否听出鸦儿的弦外之音,雨诺仍是满脸真诚笑意,丝毫不似作伪,满脸关切的问道。
“鸦兄手心湿润,衣衫、发肤也似多有浸湿,难不成是刚刚做了噩梦?”
鸦儿哈哈一笑,一边拍打身上灰尘一边说道。
“算不得噩梦,梦见被三只恶犬欺辱,一是心惊而已,若不是梦中无法施展拳脚,定然揍得几只恶犬后悔出生在世上!”
雨诺神态自若,似是相信鸦儿所述,为鸦儿未因噩梦被惊吓而放下心来,只是接着便又眯起眼说道。
“那边有座荒野破庙,鸦兄有无兴致一同前往探查一番,说不定就有那机缘奇遇。”
鸦儿闻言连忙摆手,瘪着嘴说道。
“一座破庙有能有何机缘,另外不是我说你,雨兄,莫不是雨兄没听过那句俗语,正所谓‘一人不看井,两人不入庙,三人不抱树,独坐莫凭栏。’出门在外闯荡江湖,最重要的就是切不可太过随心所欲,要心存敬畏之心,不能打扰荒野神灵的休息,雨兄以后一定要注意啊。”
雨诺听完嘴角微微扬起,仍是眯着眼睛说道。
“我怎么听说的是‘一人不入庙,两人不看井’?莫不是我记错了。”
鸦儿赶紧点头说道。
“定是雨兄记错了!”
雨诺也不反驳,又闲谈几句,几人便再次踏上行程奔赴范楚家乡。
按照范楚在信中所述,其家乡名为定县郑各镇,位于见君山山脚,颇为偏僻,鸦儿几人沿途打听,勉强前行,又走过数十里荒无人烟之地,日落西山之时才终于找到郑各镇,还未进入镇内,一股极为浓烈的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几人翻身下马,步行前进,雨诺神色凝重,两名扈从早也抽刀出鞘,鸦儿心中忐忑不安,愈发觉得梦中情形并不寻常。待几人穿过牌坊踏入镇内,眼前情景惨绝人寰,骇人无比,堪称人间炼狱。
只见街道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血迹撒满街楼招牌,似乎在还原屠杀发生时鲜血四溅的情形,全镇都像被染上了红色,地上尸体竟然少有全尸,断臂截腿四处可见,如此惨状无一不透露出施暴之人毫无人性,凶残至极。
鸦儿闭上眼睛强忍住呕吐,雨诺让扈从四处查探,一炷香后两名扈从自不同方向返回,两人均是沉默摇头,整个镇内人畜皆尽被虐杀一空,部分百姓鲜血亦被吸食殆尽。鸦儿坚持邀前往范楚住宅之处,雨诺劝阻无效也便陪同前往。
在街角私塾旁边,见到范楚心中所描叙的破旧小屋,鸦儿推门而入,屋内并无任何血迹,反而是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弥漫,几人再次看到令人心智战栗的情形,只见床榻之上有一老妇人横卧,显然已死去多时,尸体腐烂严重,躯干上白色蛆虫成群结队,尸身已被野兽啃食小半。
鸦儿无法直视此等惨状,只得扭过头去,却发现床边桌面有一封书信,雨诺在屋内寻得衣衫被褥,连忙上前几步将尸体遮盖,也算是略积阴德,鸦儿拿过书信,见封口已开,显然已被人读过。
床上的老妇人应正是范楚母亲,书信亦是范楚母亲所写,寥寥数语却是满纸泪痕,信中随是告知范楚自己因病去世,无须自责,却也饱含不舍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