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夕娘听完后问珏儿:“所以他死后才会在客栈的房间里成为缚地灵。”
珏儿:“不错,他说自己孤单了四十年,直到前几日发现琥珀好像能看见他,有些激动,没想到把琥珀给吓着了。”
秦夕娘:“既然已经离世许久了,与那白家相距也不远,不会白月娘从未出现过吧。”
珏儿:“这便是奇怪的地方,照常理,梁俊柏死后每天都从窗户看白家的房子,不可能从来都看不到白月娘。”
“照梁俊柏的意思,只怕这两日鬼差便要来了,想要从它们手上把这个灵魂抢来,就不能让他还是缚地灵。”秦夕娘的右手食指在左手手背上一下一下的抬着,随后起身说:“鹿堇,明日你跟着阿鸾去街上打听白月娘的下落,珏儿跟我再去找那梁俊柏,问清楚后面他知道的事。”
众人应是,阿鸾扶着秦夕娘歇下后,带着鹿堇的那一只铃铛离开。走过琥珀的小房间时,阿鸾偷偷开了门看了眼熟睡的琥珀,放心的回去了。
隔天已经是傍晚了,阿鸾回到清乐廊,这一天的来回奔走差点没让阿鸾断了腿。秦夕娘与珏儿回来的较早,便问阿鸾可有消息。
阿鸾喝了水后摆摆手说:“今日我们走遍了县镇,四下询问有人可知四十年前的白县令一家。还是一位老人家说,那位白县令因为做事太过激进,也不会避让,得罪了人。没做两年就倒了台了,后来白家去了哪里也不记得了。”
鹿堇也冒出来说:“我们本打算偷偷去衙门查一查的,但是衙门正气太重我进不去。”
阿鸾接着回答:“我们打听过白月娘这个名字,还真有两个女子是叫这个,且都住在城南一片。不过一个是三十多的妇人,一个还是豆蔻少女,与梁俊柏的年龄都不符合。我们又打听了县镇上从乐安县来到的外乡人,乐安县离文景县不近,来的人本就没几个。这又过了几十年了,仅有的几人只知道当年的‘白观音’,却不知道这观音去了哪里”。
珏儿叹着气:“这样线索不是断了吗?今日我们问了梁俊柏,他说他刚离世的时候发现自己变成了这幅模样,有些不甘又有些害怕。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发气闹腾,这就是大家所谓客栈有鬼的事情,等自己冷静下来的以后就天天守在窗户边了。不过他说自己好像闹腾了好几年,不知是不是那几年时间里白家就消失了。”
这时秦夕娘突然咳嗽了起来,脸色也有些潮红,想必是风寒有些加重,阿鸾与珏儿心下一紧,赶忙扶着秦夕娘去歇息。阿鸾也赶忙叫醒琥珀,吩咐琥珀明日别忘了早些去拿药。
第二天,珏儿在屋里照顾秦夕娘,鹿堇与阿鸾再次出门打听白夕娘的下落。到了晚间,一无所获的两人才回来。
秦夕娘叹了口气说,“不是我的还是不要勉强了吧,这两日你们都累了,歇着去吧。”
珏儿也有些沮丧:“梁俊柏可能明日就要被带走了,没想到这个心愿还是不能帮他。枉费他那日对我们充满期待。”
这时,琥珀蹦蹦跳跳哼着歌朝屋里走来,珏儿与鹿堇赶忙回了铃铛。几乎同时,琥珀就推开门进来了。
“夕娘子好些了吗?”琥珀从身上掏出一个护身符来,想要系在秦夕娘床头上。
阿鸾问道琥珀这是何物,琥珀则满面笑容说:“今日去抓药,碰见城北边尼姑庵里的住持师太了,师太说最近她们庵里身体抱恙的也不少,看见我便给了我一个护身符,说是已经念过经祈过福的。我便快些拿来给夕娘子,希望夕娘子早些好起来。下午我回来时夕娘子不在,我便等着夕娘子晚上在的时候给娘子挂上。”
秦夕娘难得眼里有一丝柔和,摸了摸琥珀的头:“既是师太好意,待好了后我们便一起去道谢吧。不过城北的师太居然也要到城南郊边来抓药吗?”
琥珀点着头说:“是啊,现在城中药材紧缺,师太也说只有这边还能抓到药材了呢。”
阿鸾问道:“琥珀可有问是哪位师太,法号是什么?多大年岁?”
琥珀昂着胸骄傲的说:“自然是问清楚了的,那位师太看着年岁应该在五十岁上下吧,只知道姓白,法号为念空,师太说曾经也有人叫她‘白观音’”。
阿鸾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有些不敢置信,又感觉到一丝丝希望。她看向秦夕娘,发现秦夕娘同样是疑惑着。
“阿鸾,你即刻前往城北尼姑庵寻这位念空师太”秦夕娘本想抛出铃铛给阿鸾,但想到毕竟是神佛禁地,也就作罢。
阿鸾也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出了门。留下琥珀不知发生何事,呆呆的看着阿鸾的背影。
夜神人静,街上没有一丝人烟气息,秦夕娘强打起精神来到城南的客栈门口,此时阿鸾与一位年长女尼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阿鸾面带喜色,告诉秦夕娘这的确就是那位白月娘,秦夕娘与白月娘互相见了礼:“师太,请在此处稍等,我先上去。”白月娘双手合十颔首,阿鸾发现师太看起来很平静,但那双手有一些颤抖。白月娘还看不见,二楼那个快要掉下来的身影,紧紧的盯着自己,满脸都是泪了。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秦夕娘下楼打开客栈的门,引了白月娘上了二楼。
不大的房间里,梁俊柏瘦削的身形映在白月娘的眼里,白月娘再顾不上出家人的戒律,快步上前一把抱住梁俊柏,大哭起来。
“梁俊柏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啊。”白月娘哭着嚎啕着:“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整整四十年啊,我一直在等你啊!”
梁俊柏亦是哭成泪人,双手紧紧抱着白月娘,“我也一直在找你,你怎会出了家,又怎么我从没见到你呢?”
白月娘告诉梁俊柏,在他身故的那一年,白家就已经不行了。兄长的性子直率,不愿再在官场上虚与委蛇,便辞了官职带着家人住到城北的小屋里去了,好在李婶一直给自己送着信。可是两年后信就断了,自己再也找不到梁俊柏的消息,几经周转才知道,梁俊柏已经故去了。白月娘伤心不已,懊悔自己没能在最后的时日里陪伴梁俊柏。
之后没几年,白家开始着手白月娘的婚事,奈何白月娘一直挑剔拖延,惹怒了白父。便不再过问白月娘的心情,直接指了婚事。在成亲的头一天,白月娘从家里逃走,直接到了附近的尼姑庵落发出家了。不过此举也使得白家与白月娘的关系低到冰谷。
白月娘抹了抹眼泪说:“当时还觉得,你这信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我与你后来说的事你也没有个一言半语的。原是你已经离开了,独留我一人自言自语。”
梁俊柏也是又哭又笑的,脚上的锁链渐渐松开,梁俊柏的身影也有些松散了。
梁俊柏伸出手在白月娘脸上一寸寸的摸索着,想要把白月娘的样子铭刻下来。白月娘却突然羞涩一躲:
“梁俊柏,我为了等你,终身未嫁。如今再见,我已人老珠黄,你却还是当年风华,好不公平。”白月娘看了看梁俊柏,有些低落。
梁俊柏却笑着捏了捏白月娘已经铺满皱纹的脸:“我看着你还是当年的白观音,此刻也更有岁月风韵了。我可以想象着,若是我们一同白头到现在,你就是这个样子的。”
白月娘笑着打了梁俊柏一下,二人再次凝视对方,依旧泪流不止。
梁俊柏将白月娘抱回怀里,好似抚摸珍品一般抚着白月娘的背,口里念着:还好,还好我还是等到了你,还好我终于等到了你。
白月娘也将头埋在梁俊柏胸前,肩膀一抽一抽停不下来。
秦夕娘看二人说了会儿话,上前打断,将梁俊柏的灵魂暂收起来。
“姑娘,他可是要去轮回了?”白月娘不舍得看着被收起来的光晕问。
秦夕娘:“是的,已经太久了,如今心愿已了了。”
白月娘:“劳谢姑娘为我二人之事费心了”。白月娘深深的向秦夕娘拘了礼,埋下的脸上,双眼紧紧的闭着,后牙槽紧咬,只要一松懈,可能就会再哭出来了。已经趋于年迈的白月娘,这一晚后仿佛又老了几岁。
与白夕娘道了别回到清乐廊,秦夕娘走到后院的小桥上,将梁俊柏送去往生。临走的梁俊柏与白月娘一样向秦夕娘道谢,同时请秦夕娘与琥珀说明自己不是有意吓唬的。
关上通道后,阿鸾眼疾手快上前去扶,果然秦夕娘已经疲惫不堪了。珏儿与鹿堇也冒出来,跟在二人身后进了房间。
“啊!有鬼啊!”琥珀凄厉的叫声在几人身后响起。众人转过头看见一个已经面无血色穿着里衣的琥珀正指着鹿堇一脸惊恐。
琥珀白日喝了太多水,半夜内急起床。无意间发现秦夕娘屋里没有人,有些奇怪在院子里走了走。刚走回后院便看见从秦夕娘身上冒出来的两个身影,尤其是那位男子身上的靛青色的衣衫,自己那日拿铃铛的时候在门缝见好像瞥到一角。
鹿堇也看见了琥珀,顿时笑开了,故意飘到琥珀脸跟前,手上还拿着不知什么时候从秦夕娘身上偷下来的铃铛对琥珀说:“呀,你还玩儿铃铛吗?”
琥珀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五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