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涵走后已经过了些时日了,段围整日看着温舒涵的月琴发着楞,不问世事,不理人情。无论是谁劝说他都不听,从最开始每日哭着昏过去,到现在双眼无神,精神萎靡。段家主的训斥与段夫人的劝慰,都不能使他抬眼多看。段夫人叹着气摇着头,心里默念着造孽。
又过了几日后,一名奴仆跑到段围的屋里,“少爷,夫人吩咐少爷到前厅去一趟,说是有关少夫人与小少爷身亡的真像要告知。”
段围疑惑片刻,随后再次恢复原样:“他们都已经离去了,什么真像不真像的,又有何意义。”
“少爷,夫人好小少爷是被歹人下毒害的,您要为他们主持公道啊。”
段围听见这话,强忍悲痛走向前厅。在前厅,他看见的是一脸怒容的父母,和瑟缩发抖跪在中央的香桃。
“父亲,母亲,方才下人说孩儿的妻儿都是被下毒而害,莫非就是香桃?”段围说这话时,没有以往的温声细语,而是平静冷淡。
“不错”段夫人回答:“当日,孩子全身青紫色,还未出生就没了气息。可舒涵这孩子,本身身子骨也不差,孕期也把细妥当,并未有不妥,没道理生下这样的孩子。”
说完这些,眼神示意一同被请来的大夫,大夫便接着说:“夫人后来派人请来老夫,老夫仔细检查过孩子,发现身上的青紫色有些异状,经过检查后发现,这并非是在母体中病弱的缘故,而是应为母体受毒侵蚀导致的。在加上母亲有孕期间食用了活血化瘀的东西,虽说是在孕期后半才食用,不会小产,但是对胎儿的伤害太大,所以在娘胎里没了气息。”
大夫的解释让段围更想不明白,温舒涵的饮食起居都是精心照料的,怎可能会中毒,还吃什么活血化瘀呢?况且香桃从未出过家门,不能接触到外界啊。
段夫人告诉段围:“有人看见香桃在少夫人离世后,并未对舒涵流过一滴眼泪,反而在自己房里大笑,似在庆祝舒涵故去一般。后来我便派人仔细查明了,舒涵素日畏寒,整日炭火不断,而在那些炭火里,有着朱砂的痕迹,朱砂乃毒,长期在炭火里夹杂着被舒涵吸入,伤了腹中孩子,舒涵尚有一些抵御,可怜我那孙儿,弱小不能,中毒深重。此为其一;
舒涵有孕期间喜爱杏仁,杏仁本无碍,只是其中被夹杂着有一些颇为相似、难以分辨的桃仁,桃仁乃活血化瘀之物,有孕女子避之不及,她却将其混杂让舒涵吃下,此为其二。”
段夫人恶狠狠的剜了一眼香桃说:“舒涵身边仅有她一人,那些炭火杏仁也只经她一人的手,除了她还能有谁。香桃,你可认罪!”
香桃被段夫人吓了一跳,很快就包起眼泪,“夫人冤枉啊,仅凭这些,怎能就断定是奴婢,少夫人对奴婢这样好,奴婢没理由害她啊。”
见香桃不认罪,段夫人也猜到了,直接叫人拖到门外先打上三十棍子再说。只有切身体会到疼痛,才会说出实情。虽说这歹人几乎可以确定是香桃无疑,但具体为何,还需香桃自己说出来。
香桃被人强拖着往外,拼命挣脱,看见段围正看着自己,脸上意味不明,便开口呼救,让段围救她。她做出一副可怜状,使劲的求段围,本以为凭段围的温柔善良,绝对会救自己的。谁知,段围只是冷冷的看着她被拖出去,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这棍子打在臀处的感觉香桃从未想到会这样的疼,一棍下去的剧烈疼痛还未消散,下一棍更疼的已经落下了。三十棍的时间,香桃感觉一辈子也没有这么长,疼痛的声音都嘶哑了。而香桃一直看向段围,祈求他的救助。但段围仍旧不说话,这样冷淡的段围香桃感到有些寒意,不过还是疼痛更难以承受。
终于结束了,香桃被扔回了厅内,不过已经奄奄一息,只能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这时段围却走了上来,端了根凳子,坐在香桃面前。
香桃眼神亮了亮,挣扎着想朝着段围爬过去。可段围一句话却让她使劲伸出的手停住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恨她么?”
香桃抬起头,艰难的看着段围。
段围:“你在恨她,还是嫉妒她?”
香桃:“少..少爷?”
段围:“回答我”
香桃:“我..我没有..少夫人待我好..我没有..”
段围:“是啊,她待你这样好,你为什么还不知足,非要害死她和我的孩子。”
香桃不可置信,一直摇着头否认。
段围:“我猜到是你,一直不愿相信,所以我要你说实话,是不是你。”
香桃依旧否认不是。
“你恨她要把你嫁出去,恨她看破你的私隐。”段围根本冷漠的戳着香桃的心:“你恨她,恨她嫁给我,恨她怀我的孩子。”
香桃艰难的想要起来,可身上血糊糊的疼痛让她全身大汗却动弹不得,段围的一言一语都让她难堪。
“所以你害她,给她下毒。”段围重重的呼了一口气:“你以为,没了她,我会娶你吗?那你听好了。”
段围站起来,走到香桃的头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香桃仿佛预感到什么,疯狂的摇着头,嘴里喊着不要。
“你听好了,没有涵儿,你也不可能会嫁给我。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我从来,就没有看上过你。”
这句话让在场的其他人都倒吸一口气,这隐藏于少女心中最私密的心事被这么赤裸裸又极度难看的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不可能!”香桃崩溃大呼起来“你说谎,不可能,你明明待我不同,明明心中就有我!”
这时,门外一个婆子抱着一个梳妆盒走了进来,看见梳妆盒,香桃更加慌张。段围却先人一步拿过这个梳妆盒,打开看了看,在最里面,有一个被爱护的极好的淡粉色簪花被段围拿起来。在场有些人看见这簪花,开始窃窃私语。
香桃听见她们说:“咦?这簪花好生眼熟,好像是很久前少爷带回来的,当时伺候时间久一点的大丫头们好像都得了一个。”
“是呢,我也有一个,不过已经带了许久有些旧了,我都不知道放哪去了,这个倒是保存的好呢。”
“莫不是这香桃以为这是少爷独独给她的?”
香桃再一次感觉晕眩,只见段围将那个簪花扔在地上,对自己说:“我从未对你有过别的心思,是你自己自作多情。没有惩治你却没想到是在姑息养奸,反倒害死我妻儿,枉涵儿还处处为你着想。”
香桃气急攻心,再不管自己的脸面,对着段围嘶吼:“你以前明明就是心里有我的!只不过那个贱人半路插一脚,之后你眼里就直看得见她!你每每回来都会给我带礼物!连她都没有!如今却说谎!我不同意!我跟在你身边十多年,你从来没忽视过我!都是因为她!那她就没有继续挡着我的道理!没有!没有!她不配!她不配!”
而段围身边常年跟着的奴仆与管家们觉得可笑,少爷哪回回来没给少夫人带些稀奇物件,都是少爷挖空心思寻来的,只不过是在私下里单独给少夫人。再者,这香桃的小礼物,都是下人们随手买了路边的东西,给段家许多丫头们的。
看见香桃如此魔怔,段夫人也是火大,更觉得一个丫头竟然生出如此不知好歹的心思,让人丢脸面。便扬言要将香桃处死,而段围却阻止下来。
“你不要以为是我心软留你一条命。”段围说:“是涵儿,她怕是早知道你使了手段,只是选择了相信你,保护你,而我不会保护你。涵儿临终前说,让我不要太怪罪,要为自己和段家积福,所以,段家不会杀你。”
“哈哈哈!她早就知道却还要去死,真是可笑!那少爷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段围却没再回答,再次让人对香桃用了刑罚,然后将浑身是伤的香桃扔出了段家。并严令段家上下所有人,以此为戒,若有人看见香桃出现,立即赶走,由她自身自灭。
回到房中,段围再次抱起温舒涵的月琴,轻轻拨弄两下,便无奈的放下手:“看你弹得如此轻松,我怎么弹不出你一个音呢。”不久,绿竹进来,跪在段围身后。段围回头让她起来,“多谢你。”
“求少爷原谅,若是绿竹早些能勇敢一点,将香桃的事捅出来,说不定少夫人与小少爷就不会有此遭遇了。”绿竹悔恨不已。
“起来吧”段围不愿再听,打发绿竹出去,自己一人关上了房门。
被赶出门的香桃,身上的伤很重,因为没有用药及时救治,更加严重,几度昏迷。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个破败的屋子里,旁边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一身墨色衣衫,盘着发髻的是一根素色的钗子。看见自己醒来,没有什么语气的说:“终于醒了,自己起来,跟我去见个人。”
香桃满脸不解,但还是慢慢起了身,虽然伤痛有些减轻,但还是疼的香桃倒吸冷气。女子带着香桃走出屋子,屋外是一个僻静的小巷子,没几步,来到一家没有人烟的小店门口,店门口的牌匾上书“清乐廊”三个字。
走过前堂来到后院,女子让香桃站在院里小溪流的桥上。香桃看见女子脚尖在桥上划拉了一下,面前的景象开始扭曲,让她有些害怕。片刻,另一座更宽大的桥便出现了,桥上站着的是愁容的却依然浅浅含笑的温舒涵。
看见温舒涵,香桃以为是鬼魂来复仇,转身就想逃走,被秦夕娘一把抓住,拎了回来。
温舒涵:“香桃,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香桃:“哼,我好不好与你何干,你可是盼着我不好吧,等着看我死吧。怎么,见我还活着,想来索命吗?”
温舒涵:“香桃,原是我对不住你,不知你心底对夫君的情爱深重,才如此轻率行事。”
香桃有些讶异,低头不语。
温舒涵接着说:“所以我怕夫君会为我报仇,才让他不要取你性命,是我们没注意到你的心思,才害了你走歪了路,如今我们可否算是相抵了。”
见香桃看着自己不可置信,温舒涵还是笑了笑说:“如若不是我嫁过来,而是更有身份的女子,事情也许就不会这样了。香桃,自己好好活,不要再错付本心了。”说完,温舒涵手里出现一个珊瑚与木珠子串的手串,香桃赶忙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面已经空空如也。
“这个,就留给我吧。你也不要再被过去束缚了。”说完,温舒涵向秦夕娘郑重的行了礼,转身走了。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是我杀了她,还杀了她的孩子啊,她怎么这样呢?”香桃不解,怅然的问秦夕娘。
“不是人人都会以怨报德的,你错的太多,再错下去便是神仙也难救了。总是有这么些老好人,心中不会藏污记恨,只希望身边人人安好,哪怕是自己丢了性命,也可以以怨报德的。你确实应该好好悔过。”
秦夕娘点了点脚,看了看还在发愣的香桃,叫来阿鸾,“等她清醒了带她离开。”阿鸾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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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过师太,主持师太让您去正殿。”一名小尼对着另一名看着年岁长些的女尼说着。
“我知道了”女尼离开跪了许久的蒲团,放下手中的经走向正殿。
“住持,你找我。”
“悟过,今日城中段家大丧,请了我与几位师太前去诵经,庵里的事你先照应着,同时在为段家公子抄录几份经书供在堂前。”
女尼怔住,随机低声问着:“段家大丧?可是段家长者故去?”
住持:“非也,是段家公子段围,对亡妻忧思难解,抑郁成疾而去了,据说临去前还抱着亡妻的月琴不肯放手,如此钟情实为人之榜样。”
住持离开后,香桃慢慢蜷缩着身子跪在佛前,痛哭的低语着:“少爷,少夫人,香桃对不起你们,香桃错了……少爷,少夫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三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