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菀听完了江尚益的一番说辞,着实震惊了半天也没有缓过来心神。三少爷的这些话无异于在跟她海誓山盟一般,只是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世家子弟不是一向如此吗?当初她还记得江尚文对她也是以礼相待,送她锦袍,赠她玉佩。如今那玉佩她仍然贴身戴着,现在还能摸到温润的触感,只是那人早已经另娶他人。她又怎么敢相信这不是又一次的命途轮转,当初已经跌到受伤,如何还能再旧痕复跪。紫菀面对江尚益的这番剖心之语,心里本能地生出拒绝的想法。
“三少爷,奴婢虽然因为小姐和你有过几次深谈,但是奴婢自知身份低微,当不起少爷如此深情厚意,还请少爷以后不要再提了。”
“我今日所言是要你知道我心中所想,我这个人一向不会虚与委蛇,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没有要求你现在就答复我,相反,我更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慎重决定。”紫菀听到他的话,平白就生出了几分气闷来,他所说的考虑和慎重是要在如此的重压之下去思考去慎重,如何能做到跟从自己的本心呢。面对着他这个要求,紫菀也不忍心真的当场就回绝,毕竟自己遭难之际,他也曾施以援手,寒风之夜祠堂相伴,一直铭记在心。只不过如今她想的就是好好过日子,不去沾染太多繁杂的情感,也不能去惹那些惹不起的人。
“三少爷。紫菀今日也把心中所想说与你听吧。虽然我出身低微,没有读过什么书,如今在这府里也不知能否安好地过下去,指不定哪天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就遭了难或者再受罚。但是我也希望未来能找到一位对我真心相待之人白头偕老,我爹爹弥留之际曾留下遗言,让我务必堂堂正正,所以奴婢立志宁为匹夫草莽之妻,也绝不做达官显贵之妾。但很明显的三少爷注定不是紫菀的良人,当日二夫人也有吩咐,让紫菀务必莫要阻碍了三少爷的来日之路。所以为了您和奴婢都能安安稳稳地度日,还请三少爷莫要为难紫菀才好。”这番话说的是有理有据,真是叫江尚益不知该如何反驳,但既然今日迈出这一步,他也不会就此止步。
“这有何难?不过是得一人终老之约,我自然可以做得到。”紫菀不得不感叹,虽然江尚益比她还年长几岁,这要较起真儿来,还真是跟幼稚顽童无异。
“人生之路还有那么长,谁能保证可以一直走到最后,说这些都太早了。”
“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味地逃避和忽视并不能真的改变什么。难道你就要一直为了大哥这么苦着自己吗?紫菀,你两次喝醉酒都是因为大哥,我知他才学出众,为人也颇受称赞,可是你要知道再好的人如果不是合适你的,也是毫无意义的。”紫菀突然就想笑了,她还真不知道少爷的嘴皮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溜了,江尚益还在陈词决心。
“如若你要一个承诺,那我此生非卿不娶,这个分量可够了?”眨眼间已经到了江尚文院门口。
“少爷您何须如此。哎”紫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索性感叹一句然后深施一礼便匆匆进了院门,就留着江尚益在门口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一想到自己说的那些话,脸上也有些赧然之色。以情动人有时候也确实不太管用,不过既然已经抛出了一箭,后招自然是不能省的。江尚益这个人最大的有优点就是认准了什么事儿从来不会退缩,所以紫菀还不知道自己未来要费掉多少的精力去和这个人周旋。但当她走进院门看到独立夜光之下的江尚文时,她就知道了今儿是注定没办法安安静静地结束。
“奴婢见过大少爷。”紫菀虽然还能正经说话,可酒意上头,她还是有些昏沉。
“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喝了酒?”江尚文一转身就闻到了紫菀身上的酒味,虽然只是淡淡的。
“小姐要留奴婢说些体己话,所以就待得晚了些,没什么事儿奴婢下去休息了。”
“紫菀,你怨我吗?”
他这么一问紫菀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想回到。
“大少爷说笑了,奴婢岂敢。”
“奴婢不敢怨恨大少爷,那紫菀可怨尚文?”
“心里曾经也觉得委屈,但是不敢怨恨,怕连那些美好的记忆都跟着变成了怨念,舍不得。”紫菀这一番似是而非的醉话倒像是真情流露了。
江尚文听到紫菀这一句两眼发亮,走近紫菀将她拥入怀中,搂的紧紧的。夜色已深,天气又冷,院里丫头仆从也少人走动,他们静立在一角,好一阵默默无言。江尚文感觉到紫菀流泪了,他的肩膀上有些凉意。过了一小会儿紫菀率先推开了江尚文,与他拉开距离,江尚文见她脸上犹有未干的泪痕,心里一阵抽痛。
“相伴的那些时日谢谢你,但如今你有了少夫人,我们就该像从前那样,仆归仆主归主,这样大家都会好过些,今后也希望大少爷能待我如一般奴婢,这样对我们都好。”这番话紫菀说的很艰难,但幸好是都说清楚了,自从江尚文成婚以来,他们从没有平心静气正面讨论过两人的关系。如今算是把话都说开了,也希望过去的那些纠缠能尽快释怀。
“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呢,轻飘飘就把之前的好时光都否定了,相处是两人的事情,没有问过我就说了断,不觉得这样太绝情了吗?”紫菀听了这话有点想发笑,心说你就那么娶了妻也没征得我的同意啊。彼此纠缠最后把从前的美好都消磨成了互相怨恨,这又是何必呢。
“今时不同往日了,奴婢只求能在这江府安稳度日,不敢奢求其他,免得回头又被安了什么莫须有的罪名遭了罚。”
“你在怪我,当日你被娘罚跪的时候我没有替你求情吗?当时的情况我不好出面,你应该明白的。娘生了大气,落霞也因为这个事情处境艰难,当时那种情况如果我再为你求情不但救不了你,还会雪上加霜的。”
“如果当时站出来说话的是你,陪我在祠堂里面吹风作伴的是你,别说罚跪,刀山火海我也甘愿受了!可惜你没有,你是孝顺的儿子,是护持妻子的好丈夫,不能寒了她们的心让她们为难,却可以践踏我的心!我还能说什么呢?呵呵,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深究的话,我觉得连从前那些好的时候都想忘记了。”紫菀满脸都是凄清的笑容,看的江尚文一阵心惊,他是没怎么见过紫菀这个样子的,这样的她很陌生,像是要彻底一刀两断似的。
“那尚益又是怎么回事?”江尚文听着紫菀近乎控诉的言辞,想到当初陪着紫菀的居然不是自己,懊恼之下还有些气愤,江尚益算是什么存在?
“三少爷不过是可怜我罢了,可惜被讹传得那么不堪。紫菀虽然只是个贱婢,但也知道礼义廉耻,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纵然我想去辩驳,也无端是让看客多了谈资,如果你也觉得我和三少爷有什么,那真是让我失望了。”紫菀一想到江尚益之前说的话,只觉得这番话底气也不是很足,但在江尚文听来,却是义正言辞,让他深信不疑。
“你不要这样贬低自己,你和他们不一样。”
“哈哈,有什么不一样,在别人眼里我不过是个出身低微,如同签了死契的奴婢,还妄想着能攀上你这个高枝,改写自己的命运,到最后还落得个求而不得且被弃的可怜下场。如今虽然不是人人如此,但至少知道你我曾经交好的人,无一不是这么想我的。”紫菀说到此深深叹了口气,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其实说到底不是你我的错,只是这个世道,容不得我。若我肯做你的妾室,可能这污名坐实了,遂了那些搬弄是非小人的愿,也许我还能好过些,但是我偏偏没有按照他们希望的模样去活,反倒助长了这诋毁。可是你要知道,当初我曾想即便无名无分只要可以名正言顺地陪在你身边,多一日都好,谁能料到少夫人这么快就进门了。那么能名正言顺的人只有她,即便我做个妾也要仰人鼻息,从此不能和你并肩而立,那又何必。少夫人果然是才貌双全,天姿国色,和你极其相配,而我呢,一无所长。就像二夫人说的,我这样的人,除了拖累旁人,对你们这样的人毫无助益,说得一点都没错啊。”紫菀头脑昏沉,说出来的话,似没有经过大脑,全部都出自本能一般,而也正是这样的坦诚相告,听在江尚文耳中觉得刺耳的很,他们二人走到今日,真的不是他们两人的问题,都是这处境让他们失了可以随心相伴的自由。看着紫菀边摇头叹息,边转身离去的背影,江尚文觉得他们真的没有以后了,那个腼腆爱笑的姑娘,从今以后也不属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