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紫菀明言拒绝的江尚益和被紫菀明言断交的江尚文最近都有些烦闷，一个是烦着怎么能让佳人明白自己的心意，另一个是烦着为何佳人要抛弃自己的心意。两兄弟烦着的都是紫菀了，经过了微醺的那个晚上，紫菀算是完成了和他们两人的交代，整个人都轻松起来。情爱之事在生死面前毕竟是小事，现在这个阶段对紫菀来说，好好活着比找到挚爱重要千倍万倍，父亲的离世让她一夜间长大，意识到自己肩上的重担无人能替她分担，而且她还要照顾母亲。这人世根本就没有给她适应缓冲的时间，经历过的事情都在快速地敦促她成长，她没有机会像秀秀一样天真无邪，肆无忌惮地活着，从来都是懂事，让人放心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别人的反应，然后依之调整自己的言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紫菀觉得自己委屈的很，这委屈并不是来自别人，而是来自自己，从来不曾善待自己，所以觉得委屈了。
紫菀兀自沉溺在对自己的伤怀怜惜里，全然不知道这个时候，江家两位少爷在烦闷之后，将这无法排遣的怨念都释放到了彼此身上。江尚益之前可说是用尽了花花公子的深情，但紫菀完全不为所动，他非常苦恼。紫菀虽然只是个丫头，但是跟外面那些挥洒银子就可以解决的货色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一点他通过几次接触就能觉出来。所以，对待紫菀只能诛心，不能耍手段，否则她只会越来越远。他总结了一下自己不得要领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大哥，紫菀终究和他大哥相交甚笃，且据他所知，紫菀此前并未和别人走的很近，自然不那么容易忘情。自己这么贸然表白心意，她不答应也情有可原。只是大哥如今已经娶妻成家立室，若还是和紫菀纠缠不清实在不妥。江尚益的性格就是这样，有什么事情不挣出结果，他是不会罢休的，如今紫菀对他避如蛇蝎，他也不逼得太紧，索性得空去找他大哥聊聊，或许会有些收获也说不定呢。于是江尚益就找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抱了两坛上好的竹叶青来见江尚文。
虽然夜已深了，但一向爱书成痴的江尚文还是在秉烛夜读，所以江尚益敲开书房门的时候，江尚文还在案头，没有休息。一旁的江诚见这大晚上的三少爷居然来访，还觉得颇为惊讶。待看到他手上的两坛酒就更加不知道这三少爷是要干嘛了，不过他们家三少爷一向是放浪的很，花名在外，也不足为奇，只不过这跟大少爷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啊。江诚心里止不住一阵腹诽，原本还想着少爷歇下了之后，他也可以回去睡觉，这会儿来了个约酒的，今晚不知道要熬到几点了。江尚益却是完全没有打扰到别人的自觉，进门之后把酒放在桌上，转头招呼江尚文。
“大哥，我今儿带了两坛好酒，想和你一醉方休呢，赏不赏脸啊？”
“三弟难得上门，自然奉陪。江诚，你去吩咐厨房备好下酒菜就不必伺候了。”江诚领命出去，屋里剩下江家兄弟二人。江尚文笑了笑，他这个弟弟这么晚来，似乎不是为了跟他对饮吧。
“这么晚了，三弟不会只是让为兄尝尝你觅得的这竹叶青吧？可有何事？”
“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大哥，你如此明白的一个人，却怎么还会犯了糊涂呢？”
“此话怎讲？”
江尚益灌了一口酒，从嘴到胃似乎都烧了起来。
“紫菀。”只说了两个字，便见江尚文眼中之色瞬间变换从明亮到暗淡再变明亮，似乎那变换从未发生一样。
“三弟说笑了，紫菀只是我院里一个丫头，何来犯糊涂之说？这酒还没开始喝，你就说醉话了？”
“可紫菀两次喝醉了酒都是因为你，若只是寻常奴婢，不致如此吧？”
“三弟想说什么?”
“不过是和大哥对饮几杯，再闲话家常而已。如今大哥和大嫂新婚燕尔，恩爱之情着实让人羡慕，但我一想到紫菀对我哭诉的那些事情，啧啧，真是于心不忍啊。”
江尚文听他如此说，知道他所言紫菀醉酒之事绝非空穴来风，脸色更加不悦。
“我与紫菀如何都是我们二人之事，就不劳三弟操心了。倒是三弟一向交游广阔，想必定然是有不少需要关照的人吧。”
“大哥你这么说可就太见外了，你我兄弟完全可以坦诚相见，不用这么迂回曲折。说实话，我是见过几次紫菀的窘态，次次都是与你有关，我虽然觉得紫菀挺可怜的，但是更多地是羡慕大哥。能如此左右逢源，得尽大嫂和紫菀的青睐，我虽然自诩风流，也只能是自惭形秽了。”他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倒是让江尚文不知道怎么接下茬，握着杯子只顾着喝酒，半天也没出一声。江尚益见他不说话，好似一拳打在一团棉花上，无处着力，其实他今天来也不为什么，就是想和他大哥说道说道紫菀的事情。要说他其实也没什么立场来管人家自己人的事情，可是如今大哥已经娶了如花美眷，他真觉得没必要再这么消耗着紫菀了。当然私心里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有接近紫菀的机会，毕竟紫菀确实是个好姑娘。他这么一番复杂的心理活动丝毫没有被对面的江尚文注意到。
“这酒不错，还可再饮几杯，不过我奉劝三弟一句，酒可以随便喝，事儿别随便管。天色晚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为好。”言语之间已经有了送客之意。
“放了紫菀吧。”
“她让你来找我的？”绝对不可能，江尚文虽然知道紫菀对他已经失了从前的情分，但也不会找个外人来插手，不过是故意这么一问罢了。
“自然不是，是我这个人呢见不得这些个纷乱之事，当然也是觉得既然大哥没办法给紫菀什么，也不该阻挡别人对她好不是吗。”
“尚益，你这话说的有些过了，这不该是你管的事情。”本来希望能很快和他说得通，没想到江尚益这个人倒是不折不挠的性格，江尚文也难得认真了起来。见大哥一张严肃脸对着自己，江尚益也收起了那一副嬉皮笑脸。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以紫菀的性子，断然不会再和你有什么纠缠，只不过她还需要时间走出来，我愿意陪她一起去忘记，前提是她必须先忘记你。”这一番言辞听在江尚文那里有些可笑，感觉江尚益就像是个被抢了玩物的孩童一般。
“这句话你不应该跟我说，忘不忘记不由我决定。”大哥从来都是清冷的性子，如今这番说辞足见他是真的在意了，可越是这样江尚益就越觉得如果让他和紫菀彻底分开那就太好了。
“大嫂可知你们之间的事情，看得出来她们二人都是性情倔强之人，若是两人对到一起，大哥不知道要如何自处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我自己院里的事情，处理的好与不好都没什么。紫菀不过是一个丫头，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落霞也断然不会和她过多计较。你今日这样有失江家三少爷的身份，我饮了这杯酒就不再陪你，你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说着江尚文放下酒杯就准备往外走了。江尚益一见他这个样子就急了。
“紫菀可曾对你说过宁为匹夫之妻，不为权贵之妾，我还有机会，可你已经没有了。”对长兄如此放肆，要是在往日江尚文定会训斥于他，只是今日见他已颇有些醉意，索性就想着放任他去算了。谁知江尚益非但没有收敛，反倒是借着酒意话越说越多，也越来越不中听。
“你明知道她在你夫人那里讨不到好处，还不愿意放她出去，明知道大娘会罚她，也不加阻止，就让她一个人在阴冷昏暗的祠堂里罚跪，也没有想过替她求情或者去陪她。说到底你觉得你和紫菀情深意重，又为何要对她不闻不问。她需要你时你不在，你根本就没资格留她在身边！”原本江尚文还不觉得如何，和紫菀也想淡然下去，一切顺其自然，谁知道如今江尚益的一番话反倒是刺到了他的痛处，他一怒之下揪着江尚益的衣领提了起来。
“你别因为听过紫菀说了什么就想为她打抱不平，你根本没资格没立场来跟我说这些。我就算无法给紫菀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但你也别觉得自己能许她什么了。”
“我此生非紫菀不娶，这资格可够了？大哥身边的位置已经给了别人，就别自私地占着她。”
“尚益，一生很长，别轻易承诺。来日方长，你未必真的能做得到。无论怎样我和紫菀还有那些曾经的回忆，就算有一天她离开了这里，我也是她心上一抹去不掉的色彩。你是什么？不过是个纠缠不休的主家少爷罢了。”
这话仿佛刺到了江尚益心里，他脸色煞白，酒也醒了大半。仔细想想大哥说的是没错，自己和她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