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紫菀是否愿意,江尚文和俞家小姐的婚期渐渐近了。江府这次算是举全府之力在准备这次的婚事,原本秀秀的及笄礼应该在这之前就办的,但因为娶亲之事,大家都在忙碌,且长兄成亲她这个做妹妹的总不好抢了风头,所以大夫人和江老爷商议只能将及笄礼延后,一来能有时间好好准备,二来也免得抢了这俞家小姐的风头。
紫菀终究是难过自己心里这关,那日醉酒之后,好几日没有出门,江尚文知她心中不快,也没有强求由她去了。只是几日后听闻紫菀以孝期不宜参与喜事,怕冲撞了新人为由自请去厨房帮工,不在江尚文院里伺候时,江尚文坐不住了。
“为什么要走?”江尚文语气中有隐忍的怒气。
“奴婢在孝期,怕冲撞了新夫人。所以……”
“你现在是不想见到我了吗?就因为要成亲这个事情?我早说过了我即便娶妻,待你也将一如往常,你为何不信呢?”语气中的焦躁之气愈来愈盛。
“如今你即将为人夫,从此以后多了一个人需要你倾心相待,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今日我要去后堂伺候,也是为了不让你为难,你就允了吧。”
“不行,除了我这里你哪里也不准去。我以为你只是一时之气,没想到如今竟然连我都不想见了吗?”
“紫菀不敢,如今府中都在筹办你的婚事,人手不够也属正常,而且我娘身体不好,我去厨上也可以帮帮她。”
“不必多言,既然是我院里的丫头,你就踏踏实实待在我这里,哪也不许去。”
紫菀见他态度坚决,知道是没办法改变了,但是一想到自己要看到他和新夫人卿卿我我,心里就是一阵揪痛。江尚文心里也不好受,原本他觉得就是成个亲,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想紫菀反应如此激烈,倒叫他有些乱了分寸,两人之间早已没了往日的平和,见面除了争执,就是碍于如今的境况相对无言,倒也不如不见。所以,在正式成婚之前紫菀倒是刻意躲着江尚文俩人也没怎么见面,一直到了婚礼当日。
腊月初八,天气已经是深寒了,但是因着江尚文的婚事,府里早早地挂起了大红绸帐,仆从们也换了喜庆的红衣,满眼望去尽是火红的颜色,刺了人眼目。紫菀没有躲过这火热的场面,她哪里也没有去,还是在院里帮着做些杂事。尽管她在孝期,理应一身素服,但为了应景也换了稍微有些花纹的素衣,好歹算是带些图案不算是全素。这一身素服在一众火红之中,倒显得清新脱俗,与众不同了。
一大早江尚文就披红挂绿地准备骑马去俞府迎亲,这场强强联合的亲事在这吴江郡中早已经街知巷闻,不仅是三媒六礼样样不落人后,各色聘礼装了几辆车且不说,单说江府给俞家小姐定制的衣衫和首饰,就足以让诸多待字闺中的小姐捶胸顿足不已,恨自己没有福分嫁给江尚文。大夫人之前安排拢翠阁赶制的金银钗簪,金银玉饰足足装了十个首饰盒,当然数量不多,但件件精美价值不菲。因为是定制的,还独一无二。更是安排了江家最好的织工和绣工给新娘新郎做了婚服,用了上好的三斜缎和素锦,可谓是精美绝伦。这番行动也是让郡守一家面上光彩,对这亲家异常满意。连带的俞小姐也很期待她到了江家会受到的礼遇和得到的幸福。
俞家小姐上了花轿,一路颠簸着走过了吴江城的大小街巷,可谓是风光无限。及至到了江府,还没落轿便听得那鞭炮声此起彼伏,惊得俞落霞一颗本就七上八下的心更是咚咚乱跳。江尚文踢了轿门,新娘俞落霞由江尚文牵着一路踩着高粱袋铺就的小路入了正堂。大夫人和江老爷端坐正位,久未露面的二夫人也坐在侧面,夫妻二人行礼跪拜,各种仪式都走了一遍才算是被送进了洞房。大夫人一见这俞落霞身形娇小,站在江尚文身边犹如小鸟依人,儿子终于娶妻,她激动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这边送新娘子进了洞房,前厅的宴席也开席了,江老爷和江尚文一起大宴宾客,江尚益和江尚贤作为江家公子,自然也是不能懒怠的,被抓了壮丁四处陪客敬酒。江家这样的高门巨贾,来的宾客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也不乏江尚文旧日求学时的同门,一时之间可谓是觥筹交错,热闹非凡。而相比前厅的热闹,后宅则清净许多。尽管还能听到丝竹礼乐之声,但那热闹气氛似并未传到此处,尤其是紫菀的屋里。
此刻少夫人已经入了洞房,院里丫头们还是各自做着手上的活计,似乎并没有太多影响,但是紫菀自从见到那一抹被簇拥的红色进门那一刻起,就知道从此以后一切都将不同了。于是收敛心神专心地准备晚上要用的东西,她那日虽然醉了,但没有忘记说自己要尽到做奴婢的本分,如今可不是该尽的时候了吗?
佩兰也一直在忙前忙后地准备着其他的礼仪之物,她和繁缕是知道紫菀与大少爷之间的那些微妙的,知道这样的日子对于紫菀来说着实非常难过,于是待手边事情暂了,吃过饭的间隙就拉着紫菀出了院子,去到了偏僻一处想要和她聊两句权当是劝解她了。
“我知你心里不好受,但是这如今木已成舟,不可更改,你若是舍不得大可以以后还像从前一样过,只当新来的不存在即可,若是无法,便需趁早减去了那些不必要的心神,也好能好好过日子,毕竟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佩兰就没见过这么样的傻孩子,一颗心付出去了,如今跟掉了魂一样,也是可怜。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与少爷之事虽然外间知道的甚少,但是在咱们院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我和繁缕对底下的人交代过不准她们外面乱说,不然你以为能这么安静?”
“谢谢你佩兰,我,我没事儿。”
“没事儿?如今新人已经进了门,怎么会没事儿,换了谁也不会没事儿的。别的我不多说,就告诉你别犯糊涂,咱们这些做奴婢的,这生死存亡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儿,能好好活下去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你就不要奢求太多,再说若是让新夫人知道你和咱们少爷的过往,她能轻饶了你吗?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在找死吗?”
“我知道了,多谢姐姐提醒。”
“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就知道我这些话断不会有第二个人说起了。紫菀,你是个好姑娘,可是好姑娘也得学着替自己着想,你把人和心都付了出去未必就能得到同等的对待,切不可犯傻,就算不顾念你自己,也得顾念一下邹嫂不是吗?”
紫菀一听佩兰的话,知道她是误会了。
“我,我和大少爷并没有肌肤之亲呢。”说着脸涨得通红。
“没有当然是最好的,收心还收得回来。”
“好了,我就说这么多,这晚上咱们少爷回来还要一番闹腾呢,你先去歇歇吧。晚上若是你不愿意见就别去了,有我和繁缕盯着就行了。”说着拉起紫菀就回去了,紫菀特别感念佩兰的情谊,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对院里的姑娘都颇为照顾,如今也是掏心掏肺地对自己说心里话。
江尚文送走了宾客回到院里的时候已经接近亥时,但院里还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丫头伙计们都忙里忙外等着他回来,一日之间他已为人夫,他望着自己熟悉的院子,看着满院红绸垂挂,红灯璀璨,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走向洞房,那里有他的新婚妻子在等着他呢,上到二楼还未进门,转头看向了紫菀居住的屋子,屋里灯亮着,满院的灯都亮着,他也不知道紫菀是否在屋里,即便是在屋里,也不知道此刻要跟她说些什么。他握紧了身侧的梅华龙佩好一会儿,然后慢慢松开,走向了洞房。
俞落霞的陪嫁丫头泽漆见江尚文进来,忙上前行礼。
“姑爷回来了。”说的似乎是给俞落霞听的。一旁已经有懂礼仪的婆子吩咐人将一应物事都端上来,紫菀端着合卺酒站在最后。江尚文用绑了红绸的撑杆挑起了喜帕,只见凤冠霞帔的俞落霞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含羞带怯地望向他,柔柔地唤了一声夫君,江尚文坐在她身边,便有婆子剪了二人各一缕头发交织在一起放至锦盒中。紫菀于是上前将合卺酒端至二人面前,江尚文见了她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就恢复正常。夫妻二人饮了酒,结了发算是完成了仪式。丫鬟婆子们把该撤的东西都撤掉了,紫菀也随着她们一起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看着厅堂之上高燃的红烛,那烛泪一串串地从侧面滑落下来,滴滴不落,她看了几眼转身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