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牵着我的手慢悠悠地往回走,还要替我妈圆谎。
她说:客车坐满了,只能再坐一个人,所以你不能去啦!
我争辩:我妈可以抱着我。
奶奶问:抱着你箱子放哪呢?
我想,也是啊,要是抱着我的话那箱子就没地方放了。
后来越想越不对,我妈去买吃的为什么要带箱子呢?难道是要给我买一箱子的好吃的吗?我开始对那个大箱子期待了起来。
直到傍晚要吃晚饭了的时候,我妈还没回来,我才彻底慌了。
大人们开始发挥他们的特长了,撒起谎来连脸都不红的。
他们骗我说,你妈妈明天回来。然后第二天又说,你妈明天回来。
明天,明天……一个又一个的明天,数不尽的明天将现实血淋淋地揭露在我的面前――我妈走了,她不要我了。
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抛家弃子的狗血戏码,我妈每个周都会打电话回来。
只是我每次接电话都很难受,一次次地重复着一个问题,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想你了。
男子都是骗子,女人也不遑多让。
她总是跟我说,快了,就快了。
我熟悉了她的谎话,但每次都还是会问同样的问题,会说出同样的期待。
最惨的一次,是大过年的时候。初三那天,我去姥姥姥爷家。
小姨家有个表弟,比我小三岁。正是皮的时候,说话不经大脑,张口就来。
他说,你没有妈妈,我有妈妈!
我那时七岁,记得清清楚楚。
你没有妈妈这五个字像是一把带着倒勾的刀子,狠狠地插进了我的心窝窝里。留在那里疼,拔出来更疼!
姥姥家的炕烧的火热,我却在那一刻如坠冰窟。掩藏了许久的自卑感在那一刻通通涌现,像是大山谷里的回音,我耳边重复回荡着一遍又一遍,你没有妈妈……
可那自卑感也是铠甲,也是武器,将我从头到脚包裹了起来,对外来的伤害不听不闻不看。
有一首脍炙人口的儿歌,比起什么一闪一闪亮晶晶更加的朗朗上口。小星星或许还记不住歌词,这首歌却不会。
只是那时耳边响起的却只有一句,没妈的孩子像颗草,像颗草……
我看着那个有妈的,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的像个宝的孩子,心里竟有一种大家一起灭亡吧的鱼死网破的可怕想法。
没有夸张,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我顺手捞起炕上的痒痒挠,像是一头发狂的小野兽,朝那个过分的小子扑了过去。
如果我那时没哭的话,或许会更有气势。
我带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气势和他扭打在一起,哭吼着给我自己加上一层又一层自我安慰的保护罩――我有妈妈,我有妈妈!
好巧不巧,我妈打电话来了。
她先是打给了爷爷奶奶,知道我在姥姥家又打了过来。
我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鞋子都不穿就跳下炕跑过去接电话,把电话的听筒紧紧地贴在耳朵上,哭得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