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逢辰在帐内踱步,不停地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他先前从未想到这其中会有牵扯,再往深处细思,只有两种可能性存在。
一是裕王发配到北疆来之后,二人在交流中阴差阳错地达成一致;二是……在那夜谋反之前,两人便暗有联系。
一切在他瞧见那黑色五角星纹身后,便都清楚了。只有这一种可能——他们早早便串通好了。因此,他当初将裕王发配来北疆的做法,从一开始便错了。而他们看来也早已经知晓了自己想要深藏的隐事,怕是又要卷土重来。
唯一的做法是在局势有任何风吹草动之前,斩草除根。
不然他皇帝位置难保。
所谓高处不胜寒。
正午过后,慕采昀便才回来,贺逢辰听得外头的动静,走出去问她道:“昀儿,打算什么时候回都城?”
慕采昀看着他,有些疑惑:“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你是急着回去吗?”
他笑了笑,道:“急倒是不急,只是快到回宫期限了,还要准备祭天大典,留你在这儿我有些不放心。”
她听到这话,嗔怪道:“你有什么不放心?我爹在这呢,实在不行,你把祝崆留下看着我也行——这次,我保证不乱跑!”
讲着,她单手三指朝天,作发誓状。
贺逢辰听了却笑不起来,担忧更甚,只想着赌一把,于是下定决心似的说:“那我回都城,等宫内事情解决好了,我让祝崆将你带回来——那时候你们父女俩也算叙完旧了吧?”
“要多久?”她接着问道。
“一个月左右,你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好好好!”她开心地跳起来,想要抱他一把,但手伸出来又顿住了,想着是在军营内,况且自家父亲到底为何谋反自己也没有问清楚,于是又只说道,“那……我等你。”
贺逢辰伸手又去揉了揉她的头,道:“那你先去休息吧。等我宫中事情处理完回来了,再带你到别的地方玩。”
她挑了挑眉说:“我看上去,像是那么喜欢吃喝玩乐的人?”
“不是吗?”他也扬眉,搂住她的肩,将她带进她自己的营帐,“好好休息吧,我晚上就动身,我会让祝崆看着你的。”
“哎哎哎!”她微侧了侧身子呛回去,“我说让他看着我,你还真想打算让他看着?自由!自由懂不懂!”
他苦笑:“好好好,听你的,给你自由,你别乱跑就好。”
慕采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进了营帐回头瞧见他手仍旧掀着帐门,又冲他笑了,挥了挥手:“你也回去歇着吧,不是说晚上便走了么?”
贺逢辰见她笑靥如花,唇角便也微微扬起道:“好。”
此时营帐外,祝崆刚从外头回来,吴巧艳恰巧撞见他,便凑上前去又搭话:“祝指挥使,昨夜睡得可还好?”
祝崆眉头微皱看了她一言,脚步不停地朝自己的营帐走去。她见他不乐意搭理,高声“哎”了一声,快身挡在他面前:“聊聊嘛?”
“有什么可聊的,既然吴小姐都已经将所有事情了解清楚了,那还需要和我聊什么?”他只是扔下这一句话,又朝前走去,“你让不让?”
“跟你单纯聊聊天,聊聊地,聊聊风花雪月,人生经历,诗词歌赋也行啊——!”她见他边走自己只能边后退,眨着眼睛嘴中胡乱吐出这些话。
祝崆心想这女子脑回路清奇,却很难缠,也不像慕采昀一样在相处时候能够简单随性,于是便在走近自己营帐的时候停了下来,用手指虚点了点她的额头:“听好了,不聊。”接着便一把推开吴巧艳。
她却忽然转头拽住他的衣袖,接着二人同时瞧见在不远处营帐门口相视而笑的慕采昀和贺逢辰。
祝崆又将她拽回了方才纠缠的原位,她却探头仍旧张望着那两人所在的地儿,视线像是收不回来了,又抬头似乎想要问些什么,余光却还是瞥向别处。他这才有些不耐,一把将她头揽向胸口处。
吴巧艳只觉像慢动作一般,有风倏忽划过耳畔,自己的面颊撞在绸缎衣料上感到软凉的触感。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你和刘姑娘不是夫妻吗?你被陛下……嗯?”她指了指他的头顶。
祝崆“啧”了一声,将她指尖拂下去:“别问,那是陛下和她的事情,与我有何干系。”
“好好好——不过,你现在不就是在和我聊天吗?”她俏皮地这么问。
“是又如何,我回去了。”说着,他便从后头绕向自己的营帐。
吴巧艳在后头追着他,嘴里时不时念叨几句,就这样随他到了帐门口。他停了下来,此时贺逢辰也正抬头看见二人,神情复杂。
“吴小姐回去吧。”祝崆这么说。
“好吧,好吧,那你好好休息。”吴巧艳撇了撇嘴,这才转身作罢。
见她走远,贺逢辰这才走向祝崆,但只是嘱咐了几句:“朕今晚回都城处理祭天大典,朕不在的这段时间,麻烦多看着点昀儿。还有,我希望,无论发生了什么,或是她知道了什么,请务必要让她心里踏实,便够了。”
祝崆见皇帝面色严峻,便也已知晓背后的牵扯了——他堂堂天子,想法却只是想让他爱的女子好好的——和自己一样。
祝崆喉中的千言万语哽住,到头来竟也不知从何说。他从一开始就做了个愚蠢的决定,为了一己私情,到了现在却都不好过——裕王和吴将军愚忠,而他自私想要借他们推翻天下,与慕采昀相知相爱。
命中注定,冥冥之中,这便是错误的。
到头来他也只能在此刻说一句:“属下明白,定会尽力。”
贺逢辰赌一场裕王不会全盘托出说与慕采昀,亦或是赌她对自己的情;而他祝崆只求尽力保护慕采昀的心,让她少受煎熬与打击。
……
夜色将暗时,吴将军提出要送贺逢辰回都城,后者只是笑着拒绝了。
“那陛下慢走不送。”吴将军假作遗憾地这么说着,转身去却是一脸如释重负,低低道,“终于走了。”
而彼时,慕采昀在营帐内百无聊赖地躺在床铺上,想着,等贺逢辰回来,她要和他去哪儿玩。
忽然听得门外有人喊她道“刘姑娘”,怔了半刻这才意识到现在的身份是“刘昀”,便拍了拍衣裙出去。
那侍卫见她出来了,毕恭毕敬地用弯下腰道:“刘姑娘,吴将军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