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丰大帝禅位的那天,正值连雨绵绵的暮秋时节,阴沉了许久的天空突然变得春天般明媚晴朗。但是兆丰大帝心里却一片阴霾。在经历了几个月解脱似的静养之后,除了性功能仍不见好转以外,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又恢复了年轻时的种种欲望和拼搏的精力,他开始懊悔自己有点心急了,但是"禅位诏书"已经公开发布,可以说是妇孺皆知了。
再收回来,一定会让天下耻笑。所以,在那天的禅位仪式上,兆丰大帝的那张瘦长脸,显得更像是一张驴面了,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一句话,连贵族大臣们也看出了他的悔恨,吓得没人敢向他多看一眼。
由此,也更增加了兆丰大帝"世态炎凉"的怨怼。"老子其实是可以马上收回成命的。"当他看见一班邀请来的外国大使向旁边坐着的秦元国膜拜顶礼时,他近乎恼羞成怒地撇了一下嘴,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缠绕了好多年的种种疾病又扑天盖地向他扑来。
为了最后的尊严,他想把仪式结束后才退朝。但一刻也等不及了,豆粒大的汗珠象雨点一样"扑簌簌"往他脸上掉着,终于晕厥了过去。在清醒的最后几秒钟内,他内心深处才又由衷地发出一声,"还是该退位了呢。"
在随后的一个月,他的身体时好时坏,每当好转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还那么强烈地眷恋着皇帝的宝座,而每当开始眷恋的时候,身体又急转直下变得支撑不住。
在一个月的时断时续的懊悔中,他才彻底明白,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条件反射地与自己强烈的皇权欲望成为反比,这才于心不忍地放弃了对皇权的流连。
他还住在皇宫内的养心殿,这是大秦二世康乾皇帝执意的安排。就连秦兆丰都觉得自己该搬出养心殿去住,但秦元国不同意。这非他孝心所致,而是内心仍希望父皇有朝一日能恢复健康,然后他就还政于父皇。
秦元国确实对皇位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这不单单与他从小温和柔弱的性格不无关系,而是自从四岁迷恋上天文学之后,他就为宇宙的浩大和诡异的天象而沉迷,而且对近乎儿童游戏般的激烈残酷的政治表示出深深的厌倦。
如果不是大臣们言辞恳切深情意重的劝说,他是决计不登这个皇位的。特别是在他亲自组织研制的卫星送上天空并传输回来许多天文信息之后,他一方面对即将面临的繁琐政务无所兴致,另一方面也对要面临的国家的严峻形势感到力不从心。
如果让他主动选择一百次,他还是会选择心无旁骛地从事他的天文学和航天研究。从他幼小的时候,在父皇严肃认真的启迪下,他就知道在蔚蓝的天空,还有一颗比他们居住的这个星球更文明更发达更神秘的星球。他对这个历经数十年仍未能得解的事实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对权利和地位的渴望。所以,当他第二次拒绝父皇的安排继承大秦帝国的皇座时,举国上下不仅十分震惊,而且益发增添了对他的尊崇和爱戴。
在熙熙攘攘,既为利来,也既为利往的世俗社会,还没有人听说过如此不恋高位的人。而人世心态往往物极必反,你越不恋权位,人们就越发地期待由这样的人出来继任皇位。
那段时间,大秦帝国省部级以上的官员,几乎人人向太子秦元国发出了致敬电和劝进书。当然,很多人也是出于对兆丰大帝施政不当的不满和国势岌岌可危的担忧。连塞里维亚也迫于形势,放弃了让自己的外甥承继皇位的预谋,亲自跑到太子府劝秦元国早日登基。
那段日子秦元国,被连续不断的劝进搞得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只到他去见了莫扎,才下定了黄袍加身的决心,其实莫扎也没说什么深刻的道理,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莫扎只是用蚊蝇一般的声音哼哼了一句,"六年,你只消坐六年么。"
一门心思都放在卫星拍摄到天文景象的他丝毫也没在意近乎"谶语"的劝告,他只稀里糊涂地认准了仅需付出自己"六年"的短暂时光,便可重新回到他所钟情的航天事业,便心情轻松地答应了下来。
六年以后,皇位由谁来坐,国家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他连想都没想一下。难怪他的皇后日后也骂他是个"书痴皇帝。"
他的姐姐,一母同胞的元春公主,当然是个激烈的拥护派,其实,早已在莫扎熏陶下变得极为敏锐和有超前意识的她,也并不完全看好自己柔弱文静的弟弟能坐好皇帝这把龙椅。
但在众多皇家兄弟中,能堪担大任,也就自己的这位嫡亲兄弟了。她对弟弟说:"别弄那些虚无缥渺的星际研究了,百姓期待的是一位好皇帝呢。"
于是,一位还没来得及思谋好自己施政纲领的人,被披上皇袍,推上了至高无上的宝座。好在兆丰大帝为他安排了一位新相国拉巴丹。塞里维亚继续留任,只不过与拉巴丹分为左右,拉巴丹为左相国,塞里维亚为右相国。
塞里维亚主要负责太上皇兆丰大帝的生活起居。当然,这也是兆丰大帝留下来作为牵制儿皇的一根绳索。早在兆丰大帝"禅位"的信息传播出去的第二天,便有众多大臣联名上奏要罢免塞里维亚,有人甚至要求逮捕和处决这个贪得无厌的皇亲国舅。
兆丰大帝不仅没杀塞里维亚,相反,还把近五十名大臣要求罢免的事告诉了他。塞里维亚感动得痛哭流涕,一再叩头表示他由衷的感恩。"贱臣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终生服伺陛下。"
兆丰大帝要得就是这种"忠诚"。虽然他清楚秦元国继位不会把他这个太上皇怎样,但他不能不给自己留几个效死的忠臣。禅位后的兆丰大帝,身体开始奇迹般地康复。食量增加了,睡眠也好转了。
唯一的缺憾,便是性功能一直未能恢复,而且生殖器在严重地萎缩着,和刚出生的小男孩一样,以至他再不好意思由太监照料他的太小便和为他擦洗身子了。
宫内的三千妃子实际上早已处于"失业"状态,但还得依靠帝国一大批赋税来支付她们近乎奢侈的消费。所以当秦元国有一次和他谈到国家财政拮据,想减少宫女的数量时,他未加考虑就同意先减员一半。其实剩下的宫女也无用处,只不过装点太上皇的门面罢了。
继任皇帝的秦元国没有为自己选妃,也没有为自己配置什么西宫东宫。当塞里维亚无比热心地想为秦元国在各地选妃子的时候,秦元国断然拒绝了。
这位从继任到退位的新皇帝,终生只拥有一个女人,那还是在他十七岁的时候,由父皇做主,迎娶的一个大狐族的女子。他们夫妻并不恩爱,也从未有过如胶似漆缠绵难分的时光。
但他们相敬如宾,互相客客气气,连脸红都没有过。到不是这位新皇后有多高的涵养和知识,而是从小就沉溺于沉思默想的秦元国,从来就没有与她争执的兴致。
好多年里,她们只不过是晚上睡觉时不可或缺的伴侣。他们从没有深入的交谈过,缠绕在秦元国脑海中的东西,是这位皇后匪夷所思难以想象的科学谜团,而皇后想要表述的话题又是秦元国完全蔑视的庸俗。
但是,俩人一直相安无事。在秦元国做出自己不设三宫六院的决定之后,这位刚做了新皇后的女人才痛痛快快地感恩戴德地抱着新皇帝哭了一场。
新皇帝不仅不纳妃,而且放出了近两千名独守枯灯的皇妃,就此一点,就足以让期待皇恩的国人欣喜异常了。人们从秦元国身上看到了光明的景象,许多上山为匪的"贼寇"主动放下武器,回到村里务农了。
曾经有人提议,要追究这些为害治安、祸国殃民的贼寇的法律责任,但被秦元国和拉巴丹否决了。不仅没有追究他们曾经犯下的罪行,相反还拨给他们一部分由于灾荒和战乱无人耕种的土地,并减免近三分之一的赋税。
由于实施了这深得人心的安抚政策,各地官军几乎没费什么劲,就瓦解和荡平了全国各地近百支农民起义军。一支由过去的贵族将领统帅和操作的叛军,也迫于拉巴丹的攻势,逃往大狐国。如果说还有什么让秦元国如梗在喉的,便是霍光兄弟统治的霍郡。
兆丰大帝禅位时曾不止一次提到可恶的叛变和分裂者霍光兄弟。他们盘踞的地方几乎相当于大秦帝国五分之二的版图,而且是大秦帝国最富庶的地区,地广物博,而且矿产资源丰富。不仅如此,霍光的背叛和分裂还让兆丰大帝蒙受了巨大的耻辱。
尽管那个时候身患重病,他还是发誓要平定叛乱,再一次统一大秦。但是,在平定了许多支散兵游勇似的武装分子之后,秦元国却在是否乘胜攻打围剿霍郡的玛雅共和国的问题上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