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恒，你也好歹为一方上神，怎能如此便出手伤人？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得找这位姑娘和这几人的麻烦。”
方才的爆炸，加快了高素玉身子消散的速度，张玉恒一惊，却无力阻止，只得沉声道：“好，素玉，你说什么我都应你。”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我又何时骗过……”
张玉恒刚要往下说，可是话到嘴边却是再也说不下去，编织幻世，让她生活在梦中，这，又何尝不是另外的一种欺骗？
高素玉笑着摇了摇头，道：“好，既然如此，我便要你许我三件事，第一件事，便是不许找这几位的麻烦，阵法破去，我才能从梦中醒来，纵然是死，我也情愿不要活在虚假的梦里，我的死，不是他们的缘由，而是因为你，张玉恒。”
张玉恒的眼角抽动了一下，随后轻轻点头，道：“好，我依你。”
“第二件事，就是在我死后，你不得来我高家祠堂祭拜，我们高家一家三口，全是因你而死，爹娘有灵，若是见你回来，定会不喜，而且，我也不想见到你。”
张玉恒的手微微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也依你。”
“第三……就是我要你永远都不得主动去求死，张玉恒。”
高素玉的眼中浮现出彻骨的恨意，“我当初救你，却没想到救了一个神，当日你杀我父亲，纵使无心，我爹也是因你而死，你自以为为了我好，让我忘了这尘世的烦恼，于梦中许我一世繁华，可那不过是梦境而已，张玉恒，我诅咒你，我要你作为神的这一辈子，都要永生永世活在痛苦里。”
“你……”
张玉恒剑眉深皱，看着高素玉眼中那刻骨铭心的恨意，忽然自嘲般说道：“也罢，也依你，若我一生孤苦，能让你心中好过半分，我便是依你又如何。”
“好。”
高素玉微微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张玉恒，你我于梦中做了三年的夫妻，这三年，你许给我这世上……大多数女子一生都无法企及的爱，但梦……就是一场梦罢了。”
“只是……一场梦么？”
张玉恒抱着高素玉的手缓缓用力，后者轻轻摇了摇头，道：“奈何桥上，轮回井边，我都不会喝孟婆汤，不管你作为神的生命会有多久，我都会一直等你来投胎，到时候，这一世我究竟是爱你多一点，还是恨你多一点，等到只有我们两人共赴来生的时候，我再说与你听……相公。”
“素玉，你……你叫我什么？”
张玉恒陡然间睁大了眼睛，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高素玉却微微笑了笑，随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相公，这一世……我们就如此，两不相欠了罢……”
随着高素玉闭上了眼睛，她的身子便逐渐化成了漫天的光点，朝着天空逐渐飘去，而张玉恒则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冰冷的脸颊上，有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不等落地，便烟消云散。
一如他曾经立誓后，却再也可望而不可得的过往。
“阿弥陀佛。”
小和尚诵了一声佛号，看着张玉恒，深施一礼，脸色肃穆，“上神大人，还请节哀顺变。”
“我为什么要节哀，为什么要顺变。”
张玉恒陡然抬头，看着小和尚等人，眼睛依旧凌厉逼人，缓缓站直了身子，“我虽答应素玉不杀你们，可却也不想再见到你们，若是再让我在这世间再碰到，那就是上天给你们的劫数，我定不会再放过你们。”
“上神大人，尊夫人已逝，小僧本不该多言，但尊夫人临终前所说，却是对上神深深的眷恋，难道，上神大人还不明白，尊夫人的心意吗？”
小和尚没有理会张玉恒的威胁，依旧不急不缓地说道：“当日尊夫人救你，小僧不知此间因果，但上神大人误杀尊父亲的父亲，这却是不争的事实，小僧从高老庄而来，人人皆知老庄主被害的事情，若是尊夫人当真元神归体，不知上神大人是否当真要和尊夫人回归高老庄？又要让尊夫人如何对庄子里的人解释？”
“……和尚，说下去。”
张玉恒闻言逐渐敛了周身煞气，目光中带着一丝迷惘，看着小和尚。
“而小僧听闻，上神大人所布之阵法，乃是上古的幻世，所以，尊夫人虽然身体一直在昏迷，可天地万物本就由元神主导，幻世之中的三年，对尊夫人来说，也是真真切切的三年。”
小和尚缓缓低头，下巴抵在合十的指尖上，轻声道：“尊夫人口中所言，一切具为梦境，那人生，便也是一场梦境，换言之，对她来说，无论是现实，还是与上神梦境中的三年，对她来说，都是真实的，可真实的现实，却让她无法承受，所以，她才会往生。”
张玉恒面沉如水，“你是什么意思？”
小和尚摇了摇头，“杀父仇人，却是身边恩爱了三年的枕边人，她只是一个弱女子，纵使回到高老庄，残酷的现实，旁人的流言蜚语，让她如何承受？”
“而且，高素玉元神离体时间太久，不出半年，她便会彻底死去，到时候只有这元神困在这幻世之中，你和杀了她又有什么区别？”
小龙女冷漠地看着张玉恒接口，眼中透着一丝鄙夷，“身为上神，却罔顾性命，只顾念心中那一己私情，不顾心爱之人是否愿意与你厮守终老，就擅自替她做主，带她入这幻世。若是成仙成佛之人都像你这般自私，那成仙的意义何在？”
“……若是如此，也好。”
张玉恒沉默许久，方才缓缓吐口。
小龙女柳眉倒竖，“你说什么？！”
“和尚，你说这现实残酷，人心险恶，她一介女流，无法面对现实，那我布下这幻世，在此生活，忘却一切，我能保她永远的平安喜乐，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而我身为上神，苦修十万年，亦甘愿舍弃神位，与她厮守一生，难道我的牺牲，又少了不成？”
“自然不少，上神大人对尊夫人的爱，可称得上感天动地。”
小和尚轻叹一口气，“可正如小龙女所说，尊夫人原本的初衷，可能并不是和你一同进入这幻世生活，这世间一切事，苦也罢，甜也罢，俱是真真切切的人生，人活一世，又有哪个活着，不是这世上的一场修行？上神大人，若是高庄主没有因为你而离世，上神舍弃神位，小僧自当更加佩服。”
“你这和尚，话里句句禅机，却也是句句带刺，有趣，有趣。”
张玉恒仰天大笑，“这世间之事，本就是天命注定，纵然是神，也无能违逆上天的安排，我虽没有问过她，是否愿与我厮守一生，可谁又知道，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天命的安排，我，不过是顺应天意罢了。”
“好一句顺应天意。”
小龙女上前一步，看着张玉恒，美目中带着一丝冷嘲，“你身为仙，却左右不了你自己的命运，只能在这福陵山布下欺天大阵，带着一个凡人的元神活在梦里，张玉恒，我真为你感到悲哀。”
张玉恒抬首向天，目光悠远，“悲哀，或是快乐，现在还重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