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施华与施云云来邬家坟山上来找邬建的时候,只看见将黑的夜色之中邬建静静地立着,孤独落寞的身影恰似路边的一颗野草,又倔强地活着。
其实人面对几乎静止的画面不容易伤心欲绝,反而会觉得一片孤寂荒凉,会觉得无比失落与遗憾,而邬建面对着的就是杂草丛生的两座无声的土坟,随着天色的浓重,一直没有脑海中盼望的声音出现。
这时施华与施云云走了上来,拜了拜,施华说道:“我和师妹不想和新城主有什么瓜葛,就随便找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一晚上,弟子可要一起前往?”
邬建想了想大伯家有六个人,自己住进去怕是不够住的,安排起来有徒增麻烦,不如住外面的方便,于是说道:“邬建岁师兄师姐一同前去,临走前和大伯大娘道一声别。”说完又惨淡一笑,接着说道:“可别像以前那样不辞而别了。”
施华点点头,施云云跳出来,问施华道:“师兄身上有多少金银?”
施华回道:“白银十两,黄金十两,为的路上的花销。”
施云云伸出手,说道:“诺,给小师弟一两黄金,让他送给他大伯家。”
施华摸出二两黄金给了邬建,说道:“一两是你师姐借你的,另外一两是我借你的,怕给太多会给你大伯家惹祸,这二两黄金就将就着给吧。”
邬建拜谢,接了过去,心中感动,压抑的天色似乎有活跃起来,三人有说有闹地回道邬建大伯家。
“这太贵重了,小建,我们不能要。”大伯抽着老烟,丝毫没有接过去的打算。
一旁的大娘收拾了桌子,说道:“小建,以前我们亏待了你,你不记恨就好了,我们可不能要你的东西。”
邬建为难之下,想了想,说道:“这是我给姐姐妹妹弟弟们的学费,不是给你们的,大伯,大娘,你们帮他们就代为保管吧。”
大娘看了看老邬,老邬没说什么,便接了过来,临走时要送邬建一套新衣裳,邬建死活不要,大娘只好就罢。
邬建走在路上,回头望去,昏暗的灯光从小屋子透出来,屋内六个人共同呼吸,是自己血脉的亲人,自己哪怕走的再远,这里也会是自己最后的靠山,不免心中被自己感动,突然觉得想放松开怀的笑,可惜自己做不到。
三人走到城内,来到一家客栈,名为“来福客栈”,邬建记得这家客栈是琼城有名的老字号客栈,里面住的都是来往的达官贵人,吃的都是上好的米酒佳肴,算是琼城一处极好的住处。
客栈门口有小厮忙着招呼客人,邬建三人往里面走,小厮便招呼道:“贵客三位里面请。”里面又迎来一名小二,瘦小的身材却眼神精明,瞧见邬建三人的装扮,极为热情的招待问候,三人开了三间天字号客房,小二的腰弯的愈加的低了。
邬建看到天字号的房间,干净大气而富丽堂皇,竟显得有些奢侈,琼城这个小地方也能见到如此奢华的客栈,倒是让邬建这个土生土长的琼城人开了眼界。小二走后,三人进房,只见施华将门关上,一脸严肃,邬建也见到施云云脸色有些不对劲,本来应该活跃异常的她,从楼下上来的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
邬建赶紧问道:“师兄师姐,怎么了?”
施华皱着眉头说道:“小师弟,这里有妖气。”
“妖?”邬建大吃一惊。
施云云也说道:“小师弟,我们一进来就感受到了,虽然微弱,确实是妖气。”
邬建说道:“师兄师姐,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施华说道:“不,小师弟你先留在这里,我和你师姐去看看。一般来说,妖气泄露的妖,道行不会太高,而修炼到家的妖就算化形成人的模样也难以察觉出半分异常,除非其施展妖术,才会露出破绽,所以此次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施云云也说道:“我和师兄去看看,若是恶妖,就地正法,若是普通妖物,将其驱赶人间外,师兄也说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就放心吧。”
邬建想了想,说道:“不,我身上有剑魂珠,我也要去,我要看看妖为何物,求师兄师姐成全。”
施华和施云云相视一笑,施华说道:“好吧,既然小师弟想见识见识,就跟在我们后面,远远看着,不能上前来,就算是我们遇到了危险也不能,可明白?”
邬建郑重点头,说道:“师弟明白。”
其实紧张有好奇的邬建一是想看看妖是什么样子的,二是能够尽自己的一份力,保护师兄师姐,虽然是靠着剑魂珠,但是也能在危机的时候出手一次。
施华施展天听术,感应客栈方圆三里的动静,才发现那妖不在别处,正是在此间客栈的后院某处,妖气微弱几近于无,难怪二人进了客栈才感应到这薄弱的妖气,当下心安了下来,想来不是什么大妖,应该是一只小妖,自己和施云云应付起来应该不会出什么状况。
施华三人不走正门,怕引起怀疑,便从窗外翻出,只见窗外地上一条曲径直达后院。
施华师轻飘飘地落在地面,施云云踩着三混绫也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邬建左右攀爬,相互作力,如同壁虎一般悄悄爬下来,圆通境界无法驭物,倒是能完美的运用自己的身体,虽然没有师兄师姐那般身姿卓越,倒也是成功到了地面。
三人来到后院,后院长着一些红红绿绿的花,立着几颗形状各异的树,虽然不是很好看,倒也有一番趣味。
邬建左右望去,没有见到半个人影,也没有房屋所在,草丛中也看不出半点异常之处,开口问道:“师兄,那妖在哪里?”
施华睁开眼睛,突然祭出青牙剑,指向不远处的一棵怪树。
邬建看去,只见那棵树不过三个人高,看上去老态龙钟,似乎已经枯死,树叶凋零,枝干上光秃秃的,没有半分生机,周围也没有什么花草动物,施华师兄应该指的就是它了吧。
施云云耸了耸肩,问道:“师兄,我感觉不到妖气从哪里来的,这不是棵死树吗?”
这也正是邬建心中好奇的,这棵死树不像是妖物,但是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施华说道:“并非死树,此树灵识已开,已经将要化丹,既然已经得道,就不再需要树叶来获得养分,又可化作死树掩人耳目。”
邬建看这树虽然形容枯槁,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师兄师姐如何处置,只见施华以剑指树,说道:“此处非尔等妖类久居之处,你盘根此处有何居心?”
本来一动不动的树突然霍霍作响,枝丫乱颤,似乎又有呜呜声传来,像极了鬼哭狼嚎,煞是阴森可怖。
不一会儿,施华又说道:“虽然你说你并未作任何为非作歹,残害凡人之事,只是妖类不可随意牵连凡人,长居世间,否则无心或有心都会惹出祸害,或者引出天劫,害人害己。我欲将你带到野外某处灵气宝地,也比你在此处更利于修行,不知你可否愿意。”
树身更是抖动得厉害,呜呜声更加惨烈,突然一条手腕般粗细的树根从地下飞速窜出,长鞭似的向施华抽去,身后的邬建和施云云惊得张口了嘴巴,疾呼:“师兄!”
危机时刻,青牙剑青光大作,铮铮作响,龙吟一声,咆哮而出,只听“咔”的一声清脆,抽出的树根被一剑斩断,溅射出得枝叶不是乳白色,而是鲜艳的血红色。树妖吃了一剑,疼痛不已,呜呜作响,似乎妇人幽咽之声,颇为凄凉。
施华大呼:“好你个天杀的树妖,我欲帮你,你却要伤我,不知好歹,看我一剑取你性命。”
施云云见施华御剑就要斩去,冲上去拦住,说道:“师兄,我看它并未流露杀意,应该不是要取你性命,你却要杀它,是不是有些不妥?”
施华气头上,虽然施云云说得有理,却没有收剑的意思。邬建在旁边看见这树妖断开的树根流的竟然是红色的枝叶,颇为震惊,又听此树呜咽之声,便感觉此树有生命,有感情,是活生生的一条生命,而且得道不易,是天赐机缘,如今师兄要取它性命,也是有些不忍,于是说道:“师兄,请先不要杀它,问清楚它的来由再定夺不迟。”
施华听施云云与邬建都开口求情,便收下剑,此时远处突然传来叫喊声:“仙人留情,莫伤树爷爷性命啊!”
邬建三人听见此声音,都回头望去,只见昏暗的小路上小跑着来了一位老人,声音带着畏惧与求饶之意,似乎与此树妖有着莫大的关系。等他走近了看,只见一位白发老人,穿着素色睡衣,却有些衣裳不整,连鞋子都穿反了,一边举着颤巍巍的手,一边向邬建三人低头求情,说道:“仙人绕命······树爷爷不曾作恶,小的······小的作证,天打雷劈,树爷爷心地善良,保护了我一家······整整一百五十年·······求上仙千万别伤他呀。”
老人略带哭腔,由于年龄大,一路赶来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邬建看他身体孱弱赶紧去扶住他。
原来老人姓李,此树原来是李家的曾祖栽下,如今已有一百五十年的树龄,那时李家还是一家破落门户,全靠曾祖一人混口饭吃,后来曾祖去世的早,李家的独苗,也就是老人的亲爷爷当时已经长大成人,日日思念曾祖,将所有情思寄托在这棵树上,却不曾想此树因此产生灵识,夜里托梦,保护其躲过无数灾祸,又带来无数机遇,使得李家日渐红火,如今李家已经成了琼城的富贵人家,还开了家来福客栈,生意兴隆,全托着此树的福。
李家都像老祖宗一般对待此树,年年祭拜,更是设立此后院,不然外人打扰,不曾想今日遇到得道之人,一眼看穿树妖的身份,眼见性命有忧,托梦给李家老人,让其救命,老人如得噩耗,连衣服都没穿好就急匆匆地赶来。
不一会儿,外面又来了几位李家的后辈,李老人拉着几位后辈跪下向施华等人求情,被邬建和施云云一一扶起。其中一位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拿着一块糕点,递向施华,奶声奶气地说道:“叔叔别打树爷爷,树爷爷不是坏树。”
施华眼光一柔,传音给施云云忙问道:“师妹,你说怎么办?”
施云云道:“师兄,我看此树妖和这一家人感情极好,谁也离不开谁,真的让人为难。”
施华道:“师妹,通灵的树妖如同获得智慧的野兽,若是食草的野兽便也罢了,若是食肉的野兽,不知道会作出什么事情来。”
“师兄,我看这树妖不过通灵境界,只能扎根于此,无法化形离开此地伤人,而且这一百年间未曾害人,不如暂时留它这里,让他能够化形之时自行离开,你觉得如何?”施云云虽然平时性格乖张不类,但是正经时刻却能作出令人信服的方案出来,此话一出,施华也是暗自应允。
于是施华将剑收起来,惹得李家众人惊呼仙人,只听施华说道:“此树留在此处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待其化丹易胎之后,便要自行离开人间,若是应得,还可守护李家百年,若不应得,今日我便将其连根带走。”
李老说道:“这······”
此时树妖树枝抖动,似乎在说什么,施华听了点点头,说道:“你们的树爷爷已经同意,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说?”
李家众人齐声说道:“全凭仙人和树爷爷做主。”
邬建看着此事落定,场面终于是缓和下来,和施云云相视一笑,施云云笑着轻轻拍了拍邬建的头。
天字号甲房中,一名二十岁不到模样的少女正喝着茶水,传音说道:“师兄,你赌错了,那树妖没死呢。”
而少女旁边床上静坐着一位魁梧大汉,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眼角到嘴角,分外狰狞,只见其听了少女的话,仍然不动声色,静静打坐。
若是有修为够高的人在场,必然能听见大汉传音说道:“它活不了。”
只见少女掩嘴轻轻一笑,分外的妩媚妖娆,开口说道:“师兄,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