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寒山眼神狠厉,看着八门玄煞大阵,似乎能透过大阵一般,看见里面匍匐在地,生死不知的辛幼安,然后他说了一句谁也没听懂的话:“教我剑的老头子吧,说了,天底下别的剑他不知道,出世以来,他最擅长的就是以寡敌众,以弱胜强。”
徐寒山将心湖域两道青白剑光调出,游走周身经脉,将蕴藏在四肢百骸的真元全部循环进往常的周天运行中,十七年蝉不似以往自顾自的独立运转,不断发出呜咽哀鸣。
心湖域里,枝头最高处的白色玉蝉慢慢融化,玉上生烟,挂剑木上再次被雨蝉纹路全部爬满,却滋生凄切之感。
徐寒山提起瑞龙吟,看着大阵的整体。
正是源道人手中白碗所化,上方东西南方向各自得了大能之辈的一款印章,乃是源道人与孔凤歌等人寻求自家祖师与诸多机缘所印,分别是“翻书”“山水郎”“瓶”,北方本应该是马燕负责的兵家款印,可惜兵家武夫直说一句“小道尔”,便不顾自家子弟,磨练体魄。
如今这北方势虚,便安排了孔凤歌镇守,看着徐寒山缓步走来,心性如他心不由得出言相劝:“道友,何至于此,想你散修一脉,修道不易,只要你不参与进来,小生可赠予一卷《花鸟鱼虫》,如何?”
“儒家弟子不是一向轻蔑商贾术算嘛?这我倒比较好奇,我也算半个读书人,交易肯定不能答应了!”
话音落下,徐寒山提起瑞龙吟,一身气力、真元与未成形得剑意全部注入一剑之内,算不上千钧之重,徐寒山想反正自己是拿着挺费劲得,咧嘴一笑。
剑平平无奇,人平平无奇,剑尖刺向这滔天威势的大阵。
雍允没有来的想起,自己小时候,雍皇曾经铸造有玉龙湖,其中一大片锦鲤时时冒出水面,自己便用簪子刺向锦鲤吐出的气泡,啪,泡沫便会破碎,消失不见。
啪,大阵如同泡沫消失般不见。
各色玄煞蜂拥离开,吹翻了整个施家小院。
桃花乘风而来,缤纷若雨,可生机早早被八人的气息湮灭,何来桃花朵朵?
孔凤歌等人反噬自身,只能抓紧调息,看到大阵中间身形飘荡变换的身形,苦笑道:“辛幼安,你斩掉记忆,走到藏红尘之境,孔凤歌服!但你有错,我也不会因此退缩!”
“我哪里有错?”
源道人大阵被破,作为中枢之地受伤最重,此时怒道:“辛幼安,广陵府一脉屡犯禁忌,你还不知?”
辛幼安一脸祥和平静道:“辛幼安,错在何地,请诸位......教我?”
苗花冷祭祀金蟾,加上大阵被催早早就依靠在废墟一边,说道:“广陵府一脉,共犯四罪。”
“一,打破人妖规矩,妄想人妖统一,你可知厮杀不断,人心妖心难测,是为罪。”
“二,广陵府一脉上一代以神朝之力,妄想实现人仙平等,早已成为外道定论,可你却离经叛道,是为罪。”
“三,甲子以来,行事嚣张跋扈,犯下众怒,往日里肆意庇护凡人,胡乱破坏修道规矩,是为罪。”
“四,本念你属于年轻翘楚,过天门不入,欺辱仙家,罚你三年进入红尘,体悟人间百丑百苦,可你不服规矩,堕落人间,是为罪。”
“还有......”
辛幼安无声而笑,开口道:“还有,哪怕放弃一次,我也是最可能承载本世天命的人,坏了你们这些仙人的道路,对不对?张嘴闭嘴就是规矩,坏了你们规矩对不对?”
猛地一下,所有人眼前空间似乎凝滞,桃花倒流于天空之上,落地碎石化作粉尘,风息,水住,远处已经死去的老农尸体却如同复活一样,农具劳作,有人像以往一样荷锄而归,唱着乡间小曲,有人总角孩童,言笑靥靥,在土路之上随意玩耍,可最应该起身的施懿光,还在雍允手中动弹不得。
辛幼安看向施懿光,轻声念叨着:“施懿光,施懿光,施懿光,施......你教过我。”
平地惊雷起,辛幼安又说浮现一把透明长剑。
传闻,广陵府辛幼安修剑,有手里剑和心里剑,手里剑在以下克上,和妖族换来一次所谓人妖机会之时,被妖族大能击碎,只剩下心剑剑胎不出,在玄庭心湖时时淬炼,不灭不朽。
此时长剑在手,是为辛幼安三十年来第一次真正出剑。
人随剑来,长剑斩出,浩荡剑气从袖袍里倾泄而出,青色大龙连鳞片都可感可见,须发清晰,说是奔雷一般,可在众人眼里青龙所到之处,花瓣片片拂过,却不会毁坏。
慧剑斩情丝,斩人神魂的死处,斩去生机,只留死气,这就是即死剑。
八人各自谨守心门,不断自行割断凡尘疑惑,紧锁心关,勉力抵抗这一剑。
我料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青山不就我,我就青山来!
一梦和尚心里所见是,持剑佛陀,低眉怒目,镇压玄庭。
马燕心中是兵家武夫,拳出天外,向最高处,金身闪烁,似乎要目击神人。
红露眼前有高人抚琴,弹出金戈铁马,踏碎一地河山,神州陆沉。
锦炀眼看那日和辛幼安对拼数剑的妖族大能,背后剑气循环流转不停息。
源道人自身坠入普陀山水月洞天之内,镇压的邪魔,全数肆意吼叫。
苗花冷只觉身体僵硬,蚕海之地,无数虫豸飞身而起,消磨生机。
剩下孔凤歌神色如常,只觉自身境界一掉再掉,这一剑最直接斩去境界,沦为凡俗,各个学问祖师背身不见。
一剑搬弄人心大山,一剑剑摧修道城池,一剑添平大道汪洋。
“剑下留人”
煌煌雷音自九天传来,一剑尽破,辛幼安发髻飞散,瞠目望天。
旁边青蛇张开黑色大手,对天嘶吼,蛇瞳之间竟然流下金色血液,身躯膨胀又缩回,金光锁链凭空闪烁,囚禁在青蛇身上。
“因果有报,缘尽于此,我便私心一回。”云端金光佛陀禅音贯耳,大法力抄回颤抖不已的和尚。
“那我也做一场,辛幼安你要知,只能到此!”一名羽扇儒生轻抚清风,随即托起孔凤歌离开。
各教大能纷纷出手,将传人带走,眨眼之间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只余荒凉村庄,田垄复苏,凡人已无。
徐寒山再次抬头之时,浑身劲力一空,从心湖域里再次和黑衣剑仙换回身体掌握,换回途中还得了句“吃力不讨好的蠢货”称号,可心湖水面平息不动。
徐寒山心想,临渊羡鱼,竭泽而渔,下次十七年蝉的真元精粹,真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
正想着,徐寒山看见辛幼安浑身如同瓷器龟裂,神情迟疑不定,眼中满是惶恐,问道:“施懿光是谁?”
话音落下,是施家小院的废墟里,一道青光挣破乾坤袋,落向辛幼安头上。
重带仙冠的一刻,徐寒山和雍允只觉天地颠倒,无边黑暗被吞没,陷入昏迷。
再睁眼时,已是桃山之巅,施家小院。
辛老头弹剑而歌,吟唱:“粉面都成醉梦,霜髯能几春秋。来时诵我伴牢愁。一见尊前似旧。”
让徐寒山心惊的是,辛老头对面的女子。
芙蓉如面柳如眉,桃李见后羞泪垂。
旁边想起雍允的惊呼:“施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