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前面的少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呀然失色。
琅琊阁现任阁主,当年的少阁主与苍梧稷下学宫一位大贤圣点评天下修道人,提及他辛幼安,两人对饮作答,一人道:“不如幼安剑者有?”另一人斟满酒盅饮下,然后道:“琴”,又斟满饮下,再答:“棋”,如此反复共七次,分别是“琴、棋、书、画、诗、酒、花”,再去倒酒发现壶中空空,两人相互叹息,不知是恨哪个?
自己用三十年出世三十年入世,一甲子风流全被他辛姓的剑夺走。
无数人想学,自己都看不上,久而久之,只有不辞辛劳,奔波万里一度风采的,再没有一个人奢望着学。
如今,自己想着教人一剑,却是个兜不住福分的呆头鹅?
老人见徐寒山疑惑不解,便开口解释:“你且看心湖域中的那颗树苗。”
徐寒山沉浸心湖域,观摩着时时剑鸣蝉鸣的树苗,浑然天成,湖水之下根须清晰可见,仿佛浮萍一般。
老人接着开口道:“此木你可以称他为“挂剑木”,我知道它的原因还是因为我大师兄有此物,与你不同之处是长在玄庭之中。我行走天下与你有类似机缘之人,只有一掌之数。但除了我大师兄,最后都遭遇劫难,就知道此域和此木遭天妒。除了我大师兄,似乎无人能帮你解决问题。其次,你和我认识的一个读书人很像,都是属于那种兜里只有一块白玉钱,也拼命要帮妓坊受难女子赎身的探花郎。”
徐寒山咧咧嘴,想拿起葫芦喝口酒,又觉得太过对号入座,只能悻悻挠头。
老人紧蹙的眉间舒展开,神采奕奕似乎要说什么大事一样:“剑道何其大,只有我一人登顶属是寂寞,人间不平事太多,修道人心气太低,实在不潇洒。我想让你去帮我去次人间引动这‘一池春水’!”
徐寒山思量几番道:“前辈,我修道时日尚短,恐怕……”
话音未落,老人调动修为,那金光狂闪隐约间有风雷呼啸般,似乎突破禁忌般开口:“你可知登山起,便是避无可避?”
徐寒山知道,他最明白。
从他被当作棋子抛下山,被姜山关如落水狗一般拖出来“求命”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他不记恨姜山关,没有他,自己甚至可能无声无息地化作粉尘,飘荡在天地,更没有机缘一说。他似乎谁也不怪,清水门为了保留门派那么多人,让自己弃子,有错吗?但凭什么自己受苦,要丢命,却想不明白。
徐寒山自嘲道:“我自是知道,避无可避。”
老人似乎还不满意,接着问:“那你可知,避无可避要如何?”
陷入一时沉寂,徐寒山吸了一大口气,缓缓平淡地说道:“甘之如饴。”
“你读了很多书?”
“不多,不少,几个‘等身’而已”
老人听了先是一愣,心情十分复杂地问:“你知道同样的问题,先生问我时,我的答案吗?”
徐寒山想了想,不确定地答道:“一剑破之?”
“干他娘的!”
要成为搅乱春水的石子,那就要有自己的本钱,徐寒山还不知道自己这颗石子金贵的地方。
老人道:“挂剑木,易折、易断、易污、易燃更易死,却最不怕剑气。你看你那个小树枝条末端,垂着的那把剑,便是我修道一甲子孕养出的元神剑胎‘稼轩’。按我看,只要你不中途夭折,挂剑木上便不止一柄元神剑胎。”
“前辈的意思是?”徐寒山想到那个可能不禁激动万分。
“只要你能不死,便可自挂枝头万道剑。若是同境相争无秘宝护体,元神剑胎,随意去得!”
看徐寒山一脸兴奋的样子,老人想了想随即开口道:“徐寒山,我名辛幼安,你学我剑,并无师徒之名,若说有什么关系……”辛幼安想了想说:“就是一剑的关系。”
授业之恩,早应该敬之如父,徐寒山刚想反驳却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搞懵了。
老人站起身子,身上禁忌神光消失不见,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开口道:“说实话我还真没教过剑,你原来宗门怎么教的?”
徐寒山也不确定地掰着指头数:“这个大概是讲解基础、学剑谱、试剑、经历真正的厮杀然后就是不断打磨?大概是这样。”
辛幼安撸起袖子,露出干瘪的手臂说道:“怪不得教不出好弟子,什么教法,一点都不快意潇洒,换我的!”
徐寒山刚想问什么方法,回答的是眼前袭来的劈天盖地的剑光,剑气森然刺骨,疼痛不断渗透,心神更是直接被一剑劈进心湖空间。
正还没回过神,就看到那个辛幼安的青衣道人形像在里面抖了抖手,又是一道剑光劈了过来,徐寒山形体被直接打散成云雾水汽。
片刻后,又不断汇集成形。
“这就是心湖域的好处了,帮你反复挨我的剑”辛幼安哈哈一笑道:“我这一剑是‘由心生’,学去骨架,剑由你心自生。我的‘由心生’便是‘太上乘龙’,须知这剑杀伤不是我剑第一,却是我剑第一复杂,我最得意一剑!”
徐寒山嘴角的苦笑还没凝实,又一道剑光打来,人形砰地消散。
辛幼安在心湖域里趁徐寒山恢复的时候,面色复杂地转身看向那名倚在树旁,仿佛睡去的饮酒剑仙,面目演化,渐渐与徐寒山越来越像。
着眼处,素裹白衣的衣摆早已漆黑一片,那跨雪的淤泥似乎在生长,白是一种纯粹,黑也是一种纯粹。
道人转身不理这些,低头喃喃:“徐寒山,你的因,你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