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门外的官道上的积雪还没有完全化掉,整片道路因为人踩马踏变得脏乱不堪,骏马抬蹄轻快些许便会乱泥飞溅。进城的商人身上也或多或少沾上了泥点。
等待进城的商队里东方一亮,在太阳下衬着城门的红漆格外反光,定睛一看,是大总持寺的和尚们。前边白头大马上的那个气宇不凡的小僧,就是近些时日在长安城十分出名的辩机和尚。
辩机十五岁出家,师从大唐名僧道岳,聪敏好学,机智善辩,出家后足迹遍布大唐山水,见闻谈吐皆是不俗,是以经常参加大哥以及魏王他们的诗会,被称为才僧。
前世的自己也认为这是一个高僧,直到高阳跟他认识之后,便被这个人面禽兽迷得神魂颠倒,更是将圣人赐予她的玉枕都送给了辩机,自己还被迫认了两个人的骨血为子……紧紧的盯着城门外的辩机,房二双目喷火,手攥得生疼。
“二少爷,二少爷,夫人不让您去骑马的。“玉儿看着二少爷直盯盯地望着城门外的马匹,还以为二少爷又想去骑马。
玉儿的呼唤将房二从前世的回忆里拉了回来。前世的仇恨让自己二十世纪的夜里还会辗转反侧,现在看到辩机又活生生得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让人怎能不心情动荡。
“走吧,玉儿,咱们去作坊街,找个木匠。”扭过头,看到俏丽的小丫鬟,房二的心情好了不少。
老天让我重活这一世,这一世,我一定会洗刷前世的耻辱,辩机,前世的愁,这辈子你会加倍偿还,我房二在此立誓!
……
“遗爱啊,这就是你给大哥做的摇椅?摇椅经史配清茗,起身已是近黄昏。不错,不错,真是不错,一会让阿虎给大哥搬到大哥的房里去。”房遗直躺在躺椅上,捧着经史子集,时不时的吸溜一口桌边的茶汤。
“大少爷真是好文采呢。”玉儿看像房遗直的大眼里充满崇拜,套用二十世纪的话说,玉儿的眼里有星星;又回头撇了房二一眼。大少爷在这躺椅上吟诗作对好不风流。
而二少爷在街上的木匠铺里对人家老木匠张牙舞爪,连比划带唱,又说又画;后来嫌弃老木匠做的慢直接就打赤膊抡斧子自己上去敲打,把一身好好的儒衫弄得破破烂烂,真是非君子所为呢。
不过想到二少爷随意的躺在躺椅上,仰起头对自己说话是指手画脚的模样,四仰八叉像一个翻不过身来的小乌龟,又不由得让人想笑。
房二看着悠哉的大哥、花痴的玉儿一脸黑线。
……
“遗爱啊,这就是你给爹做的摇椅?躺在这个东西上还真是让人浑身舒泰啊,一会让阿虎给老夫搬到书房去。”老爹房玄龄躺在摇椅上,一口一口吸溜着茶汤,笑滋滋的看着旁边的房二。
摇椅旁的房二和房遗直一脸黑线,老爹房玄龄下朝回来时在庭院里看到这个摇椅,以及摇椅上的大哥,便一脚将自己的大哥踢了下去,满口说着君子坐有坐相,之乎者也。而后便一屁股坐了上去,于是乎就有了上文的对话。
……
“遗爱啊,你给娘做的这个椅子不错,一会让阿虎搬到娘的房里去。”卢氏躺在摇椅上,斜眼瞥了老爹一眼,扭头对旁边的房二说道。
房二瞅了一眼旁边刚被卢氏拽下来的房玄龄,以及更早被揪下来的房遗直,弱弱的问了一句:“老爹,大哥,你们还要么?”
“二弟呀,这椅子是你做给母亲大人的,为兄怎会抢夺?为兄读《论语》有几句不甚明了,且去请教长孙公子,便先告辞了。”
老爹房玄龄看了一眼躺在摇椅上悠哉游哉的卢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摆了摆手便回了书房。
“遗爱啊,跟老夫来书房一趟。”
肉少狼多啊,改日得去寻那老木匠再做几个。房二摸了摸头,跟了上去。
……
“皇帝陛下明日要来府里探望你,会将高阳公主李淑许配给你,这门亲事,是我给你求过来的。”书房里的房玄龄背着手,看向房二的目光中充满了父爱:“遗爱啊,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不想娶高阳公主!”想到高阳那一份嚣张跋扈的模样,房二赶忙摇了摇头:“娶回来我就跟老爹你一样窝囊了。”
……
老房一脸黑线,你这混小子,不会说话就别说,什么叫跟老夫一样,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夫那是,那是不跟你娘一般计较。”
房二闻言也不回话,抬起黑脸朝着屋外躺椅上的卢氏瞅了一眼,对自己的老爹呲牙笑了笑,脸上的揶揄之色异常明显。
━┳━━┳━……老房
“你必须娶高阳公主!”
“父亲,这是为什么?”
“你大哥醉心经史,文采上佳却为人迂腐,你从小更是率诞少学,我房家若是不尚公主,待得几十年后圣眷不在,当如何立世?”呵,官至宰辅又如何?纵然闯下这偌大的家业,却没有优秀的子孙后代继承,何尝不是悲哀。
“孩儿想去参军,做一个领兵打仗的大将军,闯下累累的军功,保我房家百年太平!”
“现在的大唐,已经无仗可打了……北部突厥内乱自顾不暇,南方山越人被分化管治,西南吐蕃人有你尉迟伯伯一家驻守,你还能,去哪里打仗呢?”
看着眼前磨拳擦掌的二儿子,房玄龄不由得摇了摇头。现在的大唐武力蒸蒸日上,以往四邻环伺的局面早已不在,已经没有泼大的军功了。
“父亲大人可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止有大唐呵吐蕃突厥?”房二抬起头,看向房玄龄的眼睛里目光炯炯。
“你是说大食、琉球、东瀛等小国么?”房玄龄摇了摇头,这些国家土地贫瘠,全都是未经开化的愚民,就算是打下来也绝对是得不偿失,反而还要浪费兵力驻守。
“罢了,先不谈这些。”自己的二儿子为了行军打仗也是有心了,可惜还是眼界尚浅,想到长孙家那个智商如妖的长孙冲,房玄龄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我房玄龄为何生不出来一个宰辅之才呢?
房二刚想跟自己的父亲说一下古代的大食、拜占庭帝国,还有美洲非洲,闻言只能作罢。嘴角扯了扯,算是回了一笑。
“老夫见过高阳公主,尽管有些任性,但也是一个举止优雅、知书达理的女子。无非是喜欢使一些小性子,明天皇上来的时候,高阳公主很可能也会偷偷跟过来,明天你务必要谨言慎行。”
“高阳怎么会来,圣上不是不允许女子出宫么?“
房玄龄咧了咧嘴:“昨天高阳公主在书房揪了殿下的胡子。”
房二也咧了咧嘴,果然,高阳还是前世自己认识的那个高阳。
……
吃过晚饭,房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明天若是当面惹怒了高阳和李二陛下,即使退婚成功了房家也会脸面无光,可若是明天退不了婚,这婚事便是板上钉钉了,可自己又怎么会娶这样一个嚣张跋扈、不守妇道的女人?
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