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清晨……
梁国公府
“儿子,夹口萝卜,往日里冬天你最爱吃这个了。”卢氏一边絮叨,一边飞快地打落房玄龄伸向萝卜盘的筷子,双眼一瞪:“你个老东西,冬天萝卜这么珍贵,老娘都舍不得吃,你怎滴就敢下手!”
自己的老爹低眉顺眼,讪讪地夹了一口咸菜,就着米粥喝了进去,好不窝囊。
旁边吃饭的大哥大嫂见惯了这种情形,长嫂刘氏给房二夹了口萝卜:“二弟,你大病初愈,多吃一点。”
刘氏是大哥房遗直去年明媒正娶的妻子,虽不是名门大户,却气质淑婉,知书达理。平时对爹娘很是孝顺,对自己也非常疼爱。
这才是自己的家啊。尽管在二十世纪的冬天吃腻了萝卜白菜,但终归没有贞观年间的口感。
房二不由得鼻头一酸,低头将米粥三下五除二扒拉进嘴。
“娘,我想去西市转转。“多年未归,不知道长安还是不是自己记忆里的模样。
“不行,你爹今天请来了孙老神仙来给你看病,让孙老神仙给你看看。“卢氏接过碗又给房二盛了一碗米粥,在这个家里,想干什么事,都是卢氏说了算。
“咳,咳,夫人啊,这个,孙老神仙,云游四海,为夫,为夫……“本来低眉顺眼的老爹更是颔首垂眉,说话时一个大气都不敢喘。”为夫吃好了,陛下刚才差人传我进殿商议陇西大旱,阿虎,快去把马车牵过来。“房玄龄起身的手微微颤抖,脚下却如生了风一般,三步两步便走到了门口。
“老娘看你晚上还敢回来!“卢氏冲着门外喝了一声。
马车上的房相闻言一抖,急急催着阿虎赶紧赶车。
阿虎是家里的车夫,是卢氏在路边捡回来的孤儿,也是家里唯二的仆人,体格粗壮,忠诚可靠,是家里唯一一个听老爷吩咐的人。
“等吃罢饭让玉儿陪二弟去吧,二弟身子刚好,切莫再与人生事。”房遗直了解二弟的脾性,想要上街怕不是又要去酒肆玩闹,叫上玉儿也好看管一下。
“大,大少爷,不,不麻烦。“听到大少爷提到了自己,玉儿的双颊微红,大眼睛里写满了欣喜和害羞。
玉儿是胡人少女,最是仰慕中原文化,温文尔雅的大哥更是少女怀春的王子。
刘氏似笑非笑的看了房遗直一眼,一只小手偷摸从桌下伸了过去,大哥正襟危坐的身子忽而一紧。
自己家的大嫂,已经完美继承了卢氏之风。高阳若是进了门,我整个房家岂不更是阴盛阳衰,不行,这门亲事坚决要退。
……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长安是大唐的首都,陇西繁华之地,万朝参拜之乡,出得梁国公府便是朱雀大街,两侧分布着街坊里市,方方块块极其规整,整个长安城便是一个大的正方形,正北方坐落着太极宫皇城,一条朱雀大街直通正南门户明德门,天气好的时候,站在太极宫的城墙上,都能看见灞桥的垂柳;两侧分布有东西两市,当朝大员的府邸,向外则是百姓的房屋,宽大的护城河依城而建,又引流入城做湖,平添了几分江南烟雨气,最终汇入西南角的芙蓉园。
此时的长安城正值巳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往来东西两市的客商人马络绎不绝,也有人停下来在路边里坊里吃面片汤、饮茶饮酒,沿街的小商贩在叫卖江南的丝绸,番邦的宝石。
各家的公子和“公子”都纷纷上街闲逛散心。大唐尽管男女之风开放,不过女子上街还是会作男装打扮,但因身材单薄、皮肤白皙,还是很容易被分辨出来。
还是自己故里的长安啊。
房二身边便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大眼小厮,玉儿虽是胡人子女,生得却不是五大三粗,反而如同江南女子一般纤弱秀丽。房二身高七尺有余,虎头虎脑,还是像前世一样的书生打扮,粗旷的身材套着白色的儒衫,再加上憨厚的长相,黝黑的脸蛋。不仅没有大哥的丰神骏玉,却跟二十世纪马戏团里穿西装的猩猩一般滑稽。惹得街上的不少“公子”侧目而视。
“小……公子,你快看那个人,穿得好生滑稽呢。”
房二却不以为意,咧了咧嘴,朝着那个青衣小厮笑了一下。
和房二不小心对视的小厮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阳光下隐约可见微红的耳垂。
小丫鬟,还是太嫩了呀,随机房二便抬脚去安德门的方向走去。
“二少爷,去东市要走这边,这是去安德门的路子,听说那里的刑场天天都有人掉脑袋呢。”玉儿以为房二又要去东市玩闹,好心提醒二少爷不要走错了路,说着还怕怕的朝安德门那边瞅了一眼,赶紧转过头来,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
“呵,安德门,我去的就是安德门。”房二也朝着安德门望了一眼,踏步走去;这就是自己告别长安的地方,现在自己要去那里告别前世。
……
二少爷,怎滴就喜欢这些地方呢,平时陪着二少爷上街不是跟人喝酒就是找人打架,现在还要去刑场这么吓人的地方。听阿虎说,大少爷每次上街都要去茶馆跟人吟诗作对,那茶馆里的小厮都是会识文断字的秀才呢。
眼前的玉儿看到刑场里满地的血污,吓得赶紧闭上了眼,藏在衣袖里的小手轻轻地颤抖。
傻姑娘,前一世,这里就是你的埋头地啊,前一世的玉儿跪在刑场上,也是如现在这般,面色苍白,浑身上下抖得如筛糠一般。在自己的眼前被人手起刀落,一代丽人香消玉殒。后来的自己也是被人一刀斩首,穿越到了二十世纪;在二十世纪,自己曾经无数次在梦里惊醒,想起玉儿临死时看向自己无助的大眼睛,想起刑场下李治嘴角的那一抹冷笑。
房二顿时感觉内心一股极大的悲痛袭来,情不自禁转身搂住了身边的玉儿。
“傻丫头,真是苦了你了。”
玉儿被房二搂在怀里,急忙推开,但是又怕动作太大伤了重伤未愈的房二,推开之后,面颊通红的低下头去,抬头是,大颗的泪珠却开始滑落。
“二少爷,你,你,怎能又轻薄我?“
自己虽说是二少爷的丫鬟,平时却对这个只知道喝酒打架的二世祖并无好感,平日里二少爷便喜欢对自己动手动脚,言语之间还多有调戏。
自己处处忍让,后来是大少爷偶然间看到二少爷如此过分,便狠狠的教训了二少爷,大少爷如此丰神骏玉,又救了玉儿,在玉儿的心里,玉儿已经是大少爷的人了,自己胡人血脉不求为妾,但求一直侍奉身侧。怎能又被这二世祖如此轻薄?这样子玉儿怎么对得起大少爷?
想到这里,玉儿的泪珠便止不住的往下流。
“玉儿,我,对不起,情不自禁,真的是没忍住,我跟你道歉。“房二看着玉儿如此伤心,赶忙又是作揖,又是低头。”玉儿,我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调笑你不会对你动手动脚了,这次某真的是触景生情,情不自禁。“
本来还在掉泪的玉儿听到破天荒头一次对自己说道歉话的房二,又抬头看见一身书生装扮的二少爷对自己连练作揖,一脸憨相,不由得一声咳笑。
二少爷居然跟我道歉了,玉儿又不是读书人,二少爷这又是做得哪门子揖?莫不是生病烧坏了脑子?
什么触景生情,都是借口,以往被大少爷教训过的毛病又犯了,我才不能原谅二少爷。
“哼。“玉儿一声娇哼,将头扭向了别处,摆明了不想原谅自己。
“哎。“看着眼前气鼓鼓的小丫头,又想起来当年刑场上的玉儿。房二不由得一声长叹,红颜易逝,一丝悲伤流露出来。
玉儿听到扭头过来,却看见一个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房二,眸子里写满了悲伤,眼睛直盯盯的看着自己,难不成,二少爷真的喜欢上了自己?被自己拒绝之后太难受了?好像真的是这样,平时从没见二少爷调笑过别人家的丫鬟小姐,却总是对自己格外留意。可惜自己喜欢的确是大少爷,二少爷没有机会了,好可怜。
玉儿喏了喏嘴:“二少爷,玉儿原谅你了,可你以后不要这样子欺负玉儿。“
“那还真的谢谢玉儿了。“房二学着大哥的样子,又做了一个一揖。惹得小姑娘是一阵轻笑。
要是知道玉儿想到这里,房二肯定大呼冤枉,大街上调笑丫鬟小姐,那我房二的名声岂不是早就在长安臭大街了,咱好狠斗勇是不假,也不能出门给父亲大人丢人啊;某平日里倒是也想调笑丫鬟小姐,可往来的不是柴令武那种糙汉子,就是长孙冲那种酸人,连个丫鬟毛都瞧不见,不就拿你这个小丫头调笑么?
看到小姑娘没事了,房二收回目光,盯着前面的刑场,若有所思。
目光再瞥向别处,房二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辩机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