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晚上,红霞苑都火通明。孙若梅全身湿透着回来时已经头重脚轻了,这会儿竟烧的开始说胡话了,蓝竹担忧的忙进忙出。
“大夫,我家夫人如何了?”蓝竹焦急的问着紧缩眉头的老头。
“夫人她溺水多时,又没及时换去湿衣服,如今高烧不退啊!”大夫摇头晃脑说了半晌却让蓝竹越加担忧。
“那该如何是好啊?”
“我先开药,让夫人切服下在看情况了!”大夫起身执笔疾书起来。
紫风苑里,欧阳硕正举杯狂饮,摇曳的烛光落在他俊美的脸上平添几分飘逸。
窗外夜来香正岌着这月的华光努力盛放,窗前的流苏窗纱随风飘摇,皎洁的月光落了一地。
“见过主上!”清落犹如鬼魅般出现在紫风苑里,恭敬的跪下。
“如何?”欧阳硕冰冷的语气里仿佛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
“高烧不退,胡话不断!”清落寥寥几字却让的欧阳硕冰冷的面容有了一丝变化。他微微皱起秀眉,在屋内踱着步子。
“不是叫了大夫么?”
“大夫说高烧难退,主上……还是亲自前去吧!”清落知道阁主人称神算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医理更是一等一的高手,如今看着夫人危在旦夕,明明心里担忧却始终不肯施于援手让他着实焦急。
从夫人回来他一直觉得阁主与她之间似乎有着很深的误会,而他清落也一直处于内疚当中,当初是他跟阁主说二绝中舞者的是孙家大小姐,而实际上是二小姐。
虽然说阁主当初看中的是这二小姐,也是现在的夫人,只是这样一来,孙府明显是骗了阁主。莫不是阁主一直在此事上耿耿于怀?若是如此一来,那么罪魁祸首当是他清落了,这么些日子以来,清落无不在为此事感到内疚,尤其是在孙若梅受难的时候他就愈加不安。
“走吧!”欧阳硕挥手驱走了清落,一个人静静的默立在窗前。听着清落这么一说他也是愣了一下,清落一向是沉着冷静,如今居然开口要他过去,看来情况是有些糟糕,何况外面那些庸医他也真从来没看上过。想罢欧阳硕便举步踏出了紫风苑一路飞快的往红霞苑走去。
孙若梅浑浑噩噩中,感觉自己像是落入岩浆里,热浪像铺天盖地般的淹没自己,汗水模糊了她整个视线,看不清任何东西,喉咙里没有一丝水分,几乎干涩的就要冒烟一般。
猛然间,热浪退去,自己又落在了漫天风雪里,仿佛又回到七岁那年,那个冰冷的晚上,自己在冰冷的河水中不断挣扎的那刻,寒冷想空气一样席卷她的整个身体让她浑身颤抖。
只是恍惚间有一直温暖的大手紧握住了她颤抖的手,那丝暖流像是在她快要窒息时流入的空气,让她死死的抓住不放。
“怎么烧成这般?”欧阳硕眼中掩饰不去的担忧道。他的手包围住她冰冷的小手,这一刻有一种压抑的害怕让他心跳不住的加快。也许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孙若梅会离开他吧。这一刻,他终于正视到了这个问题,唯一的感觉居然是害怕,心就像快要掏空般的害怕。
“蓝竹,药好了吗?”欧阳硕声音忽然的有些颤抖,他不敢转移自己的视线,怕是一个转身她就不见了。
“好了,阁主,我喂夫人喝下吧!”蓝竹焦急的端来药立在床前。
“我来!”欧阳硕结果药,居然细致的喂起来了。蓝竹惊奇的看着这一切有些不可思议。阁主今日好像很不一样呢,就像……一个丈夫一样,细心的照料着生病的妻子。若是这一切夫人知道了,她一定会很开心吧!
夜已经很深了,四周都安静极了,终于,孙若梅紧蹙的眉头开始慢慢的舒展开来。
梦中她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紧紧的缠绕在她周围,那是一种深埋在记忆里的味道,那股清新的松香味,淡淡的像极了某个人的味道。她不由得伸手想要握住这种感觉。
感觉到她动了,欧阳硕猛然睁开眼睛。他看着孙若梅逐渐平稳的呼吸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伸出手想要探上她的额头却被她胡乱的抓住。
“不,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孙若梅低低的呢喃让欧阳硕心猛然一窒。他看着那张绝世的容颜,就近在咫尺,却仿佛又远在天涯。
“你心里念的那个人是谁?那些在断生涯的日子你都把它们当成什么了?隐忍么?”欧阳硕清亮而又绝望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十分凄美。
孙若梅仿佛听见了他的话语,微微睁开了眼,看见床边坐着的竟然是阁主,她惊得瞪大了双眼。阁主戴着面具的脸远远的对着她,那双眼睛里是她熟悉的阴冷,挑花般的唇紧抿着,不带一丝感情。
孙若梅猛烈的吸了几口气,难道梦里握住她手的人是阁主?不,不可能!只是……空气里的气息那么熟悉,松香味几乎萦绕了整个屋子。
他……他……孙若梅豁然盯上那双棕色的眼眸,心一下子揪紧了,那双眼睛,那股味道……难道……他是?往事一件件浮现,心终于觉得无力了,最后摇摇头对自己说:不可能!
孙若梅不能再往下想了,她虚弱的爬起来,倚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欧阳硕,她苍白着脸忽然说道:“阁主,你让我跟父亲见一面可好?只要见一面,你要我做什么都好!”
欧阳硕被孙若梅怪异的目光看着有些不舒服,然而听到她说的话却又不由得一阵愤怒。
“做什么都可以?好,明日我便要你做一件事,只要你办好了,我便带你见你的父亲,如何?”欧阳硕忽然嘴角闪过一丝危险的笑,让孙若梅霎时觉得毛骨悚然,但是为了父亲,她还有什么办法呢?
“好,我答应你,但是希望阁主说到做到!”孙若梅脸上闪过一丝坚决。
“我清风阁阁主说话何时失信过?”欧阳硕随意的一甩头,轻轻走近,忽然间在孙若梅额间印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般,然后转身离开了红霞苑。
孙若梅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居然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她抚着依旧有些疼痛的头无力的倚在床头。蓝竹进来看到孙若梅醒来不由得欣慰的微笑起来。
“夫人,您可醒了,昨夜吓死奴婢了!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蓝竹现在是什么时辰?”孙若梅在蓝竹的搀扶下下了床坐在妆台前,看着自己苍白的容颜轻轻问道。
“已经是晌午了!夫人梳洗一下还是用点膳吧!”蓝竹拿起梳子细细的为孙若梅梳理起来。
“什么?晌午?哎呀,蓝竹你怎么不叫我呢?我……”孙若梅一下急的直跳脚,昨夜都已经跟阁主说好了,这下如何是好,不知阁主会不会因此不让她见父亲你呢?
“哎呀,夫人,您急什么呢,一早,阁主就跟奴婢说了,让您多睡会,何时醒了何时去找他,半点不急的!”像是知道孙若梅在急什么似的,蓝竹一副悠然的样子说道。
“噢……”孙若梅终于算是放下心来了。
跟着欧阳硕在阁里七拐八拐的不知走了多久,孙若梅在烈日下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时候欧阳硕终于停住了脚步。
“就在这了!”欧阳硕一把拉过孙若梅指着眼前的小屋子冷冷的说着。
孙若梅被他这么一拽,眼前猛地有些模糊,一阵晕厥袭来差点站立不稳。欧阳硕看着孙若梅逐渐苍白的面容,心中涌过一丝心疼,此刻带她来似乎不太合适还是待她好了再说吧。
“今日还是算了吧,下次再来!”说罢一拽起她想要走,却被孙若梅挣脱了出来。
“不,不要,就今日吧!”孙若梅飞快的走至屋前,门上被一个大大的锁给锁住了。孙若梅诧异的回头看着欧阳硕,轻轻询问道:“阁主,这是……”
“这么想要这么做么?那我成全你!”欧阳硕霍然拽过孙若梅走至窗前,声音里和都动作里都透着深深的怒意。
“我要你做的就是……把那个人给杀了!”一字一句,像是地狱里传来的声音一般,让孙若梅轻轻一颤,她惊惧的望着那双棕色的眼眸,心一点点收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抓住,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孙若梅一点点的挣开他的手,用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转动着那犹如千斤般的头颅,她看见了,那个人,那个阁主要她杀的人。
他垂着头奄奄一息的困在一根铁柱上,浑身上下都破烂不堪,殷红的血染透了他白色的长衫,还有血珠在不住的滑落。这一幅场景几乎要将孙若梅窒息,她胸腔里忽然翻江倒海起来,她紧紧的揪住胸前的衣襟,低低咽呜起来:“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让我去杀人?你怎么能这样?”
“怎么?不是说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吗?去杀了他,你就可以见到你父亲了,去啊……”欧阳硕猛然抓住孙若梅的头让她无可避免的看着那个人。
只见那个人缓缓抬起头,血肉模糊的面容依稀可辨的五官让孙若梅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峰哥哥……”一个身影从她记忆中浮现,那个笑的腼腆的书生,那个对姐姐情意绵绵的峰哥哥!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杀他?
孙若梅不住的摇着头,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滑落,嘴里喃喃念着:“不,不可以杀他……不可以……”
欧阳硕看着此刻伤心欲绝的孙若梅,他下意识的扯紧了自己的衣角,只觉得捏的生疼,心底深处,缠绕的绝望盛开出朵朵黑色的曼陀罗,绽放着积聚已久的憎恨与怨毒。
“你若不杀他,那么我会先杀了你父亲,你给我记住了!”欧阳硕的声音像是鬼魅般缠绕着孙若梅,她直觉的面前一片模糊,终于在最后的时刻大喊了一声:“我……恨你……”然后缓缓倒地。
欧阳硕看着怀中的人儿,面上还挂着泪珠,苍白的脸像是透明的一般,她的最后一句我恨你,透着深入骨髓的恨意,透着汹涌的气势,只怕这一生她都要恨绝了他一般。
“你也恨你……”欧阳硕收紧怀里的人悠悠说着。他何尝不是呢?他欧阳硕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何尝有过这般无可奈何的事呢?明明是恨着她的,却也是爱着她的。无法抑制的爱,无法控制的愤怒和妒忌几乎占去了他大部分的思绪,从来只为自己而活的神算子,如今却不得不被她牵动着情绪,杀不得,疼不得,爱不的,恨不起……如此纠葛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