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中,分宾主落座。考虑到朱鸣宇伤未痊愈,在他的椅子上,便加了个厚厚的垫子。
而后,书童司墨沏上一壶茶,便退了出去。
“哎!”不等朱鸣宇开口,许世绩便重重叹了口气:“早知你那日会去逞这能,小弟就不该留你吃饭。”
朱鸣宇笑了笑,摆摆手:“事已至此,也只怪我那日贪杯,否则也不至于惹来这无端祸事。”
许世绩笑道:“邵兄能这么想,小弟便放心了。”
朱鸣宇心下一动,看了看他,问道:“怎么,贤弟担心我有别的想法?”
许世绩正拿起茶盏,想喝口水,被朱鸣宇这么一问,便又放了下来:“那小衙内在丹阳县,素来横行霸道,大家早已怨声载道,只是奈何他是县令陈奎的儿子,大家才敢怒不敢言。”说到这,许世绩顿了顿,又拿起了茶盏,呷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邵兄素来儒雅,也极少与人争长短,这次却忽然一反常态,当街打了小衙内,从而被封了个‘丹阳大侠’的雅号。兄长这边,我倒不担心,倒是令弟邵平,生性是个暴脾气,就怕......”
许世绩啰啰嗦嗦讲了半天,这才把担心的事说了出来。
朱鸣宇暗暗有些不屑。他向来寡言,即便说话,也喜欢直指要害,最忌废话连篇之人。他既听出了许世绩要说什么,便抬手止住了他:“贤弟多虑了。舍弟这边,我早就叮嘱过,不得再去寻事。”
许世绩听朱鸣宇这么一说,竟颇有些意外:“哦?邵平这次就那么听话?”
朱鸣宇笑笑,并不说话,心里却犯了嘀咕:估计这个邵方,原来性格也比较懦弱,他弟弟不怎么买他帐。真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日后凭一人之力左右朝政?
忽然,朱鸣宇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他略作思忖,对许世绩说道:“贤弟,那小衙内,不知你可能搭得上话?”
许世绩听了,有些不明所以,问道:“若说关系,家父与陈县令倒可以说上几句话,只是不知兄长意欲何为?”
这些日子里,朱鸣宇除了养伤,便是在琢磨如何将邵家的产业做得更大。目下,邵家在丹阳县除了有一些田地外,也就剩下几个绸缎铺子,虽说得上是小富,但对于朱鸣宇来说,还远未达到让他产生“安全感”的地步。何况,前些日子,他随随便便就被人扒了裤子打一顿,更让他觉得,非得来个“官民一家亲”不可了。
朱鸣宇说道:“既然如此,我想劳烦贤弟出面,替我请小衙内赏个脸,一起吃顿饭。就当是我为那日的冲撞,赔罪了。”
对于朱鸣宇的请求,许世绩些许有些惊讶,心道:我本来只是怕邵平年少气盛,惹出新的麻烦,但邵方有这般想法,倒是出乎意料。
“既然邵兄这么吩咐了,小弟便试试。”许世绩于是笑道,但又问:“那,酒席还是在望月楼办?”
“就在那里吧。”朱鸣宇道。他寻思,这应该是丹阳地界上比较好的酒楼,否则许世绩也不会推荐。毕竟自己穿越到明朝也就短短几十天,而且全都在邵府养伤,酒宴的地点,就随他吧。
送了许世绩,已是午牌时分,朱鸣宇随便用了点午饭,便寻思着去街面上走走看看。这将近一个月的休养,早就把生性好动的他给憋坏了,何况,明代的市井民俗,也让他很有兴趣去了解一二。拿定主意,正要出门,邵敏却从门口探出脑袋,笑道:“大哥,你要出去啊?”
邵敏这姑娘,素来古灵精怪,这一个月相处下来,朱鸣宇也已习惯了。
“对,这不是能走路了么,想去街面上看看。”
“好啊,我也正闷得慌,我陪你一起去吧!”邵敏自告奋勇道。
朱鸣宇想,自己第一次出门,有个人陪着倒也未必是坏事,只是说话的时候要留心一些,别露了馅。
其时已是枫叶红,芦花白的残秋。“兄妹”二人沿着家门口那趟街走了没多久,拐个弯,便见一片琳琅满目,店肆林立。彩旗盈栋金匾连楹,红男绿女川流不息。
朱鸣宇看着稀奇,东张西望的,忽然想到:不如去许世绩所说的“望月楼”看看,也好提前熟悉一下环境。便对邵敏说:“我们去望月楼吧。”
邵敏以为朱鸣宇是要带她去吃好吃的,欢呼一声,拉着朱鸣宇便走。
沿着街道向北走了些许时候,又穿过一条清冷的横街,眼前突然热闹起来,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一座三层高的酒楼立在不远处,楼旁挂着望竿,雕檐外一块匾额上书“望月楼”。
朱鸣宇点点头:的确还算气派。他对明清时代的建筑没什么概念,但看这望月楼的规模,以及红火的生意,料想也不差了。
“我过几日要在望月楼请客,来都来了,你去帮我定一桌酒席吧。”朱鸣宇对邵敏说道。
邵敏好奇道:“咦?大哥要请客?这倒稀奇。”说完,小脑袋凑过来,鬼鬼地问道:“请谁啊?能不能带上我?”
朱鸣宇有点意外:不就请客吃饭吗,这都能“稀奇”?这邵方到底是个什么奇葩?
“那是大人间的事情,你小丫头片子,不要多问,快去!”朱鸣宇懒得多解释,虎着脸打发邵敏。
邵敏做了个鬼脸,嘀咕道:“小气鬼!”便跑进酒肆里,找店家说话了。
朱鸣宇站在门内,看着推杯换盏的食客,来回忙碌的小二,一桌桌菜香酒浓。恰巧午饭吃的也不太饱,顿时有些馋了,等来邵敏,便拉着她一起到楼上吃点东西。
这间酒楼共三层,下两层专门招待寻常散客,三楼则是雅间。朱鸣宇心想来也来了,索性就去三楼。
“随便弄几个你们店拿手的菜,再上一壶酒。”落座后,朱鸣宇顺口就吩咐小二。
小二应了声便退下,安排厨子去准备了。
邵敏年纪尚小,这是头一回来望月楼吃饭,不免有些兴奋,追着朱鸣宇问东问西,朱鸣宇却也不答,独自踱到窗边,登高远眺,欣赏着明代的街景。
这时,一声琴音从门外飘入。朱鸣宇心道:这里还有琴师奏乐,倒是平添了一份乐趣。
那琴声不断传来,时而激昂高亢,时而温雅婉转,百转千回之间,令朱鸣宇听得入神,继而竟有些浑然忘我,连小二推门进来,上齐了酒菜都不曾察觉。
如此直到一曲终了,朱鸣宇才像从梦中顿然醒来。
“大哥,你干嘛不吃啊?”邵敏夹着菜,往嘴里送了一口。
此时,那琴声又悠然响起,朱鸣宇忽然有种想见见这位琴师的冲动。
他对邵敏说:“你先吃,我去去就来。”
说完,站起身,出了门,顺着琴声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