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显然和之前进来的人都不同,颇显得雄浑有力。朱鸣宇抬眼一看,却见一个精壮青年站在门口,看来十六七岁年纪,个子不高,却精气十足。
“邵平!”邵老太爷一见那人,竟怒喝其名,照着后脑勺拍了他一下:“你添什么乱?平日里就知道游手好闲,四处撒野。本想着还有你哥哥是个读书苗子,现在看来,也是个惹祸的主!”
那邵平竟顿时没了脾气,却依然犟着嘴说道:“我哥被人欺负了,我能不管吗!”尽管如此,气势上却是弱了不少。
朱鸣宇前世因为做生意的缘故,黑道白道各色人物也认得不少,其中也不乏这样的莽夫。他照旧忍着痛楚,笑道:“不碍事,皮肉伤而已。”心里想着:这人想必是邵方的弟弟。
“大哥,你现在出名了!”邵平两步近前,蹲坐在朱鸣宇的床边,说道:“那小衙内,在丹阳县向来都是横着走的,谁敢招惹他?好家伙,你今天上去就给人家一嘴巴子,可是大快人心!”
朱鸣宇苦笑,心里想着:倒霉就倒霉在这里。
邵平又看看其他人,说道:“你们猜,现在,大哥在县里得了个什么名号?”见无人接茬,便又自说道:
“丹阳大侠!”
丹阳大侠?朱鸣宇心中一动,这个名号倒好像听到过。
他努力回想着,似乎是在哪本历史书上,抑或是在哪本野史上见过。
丹阳大侠......邵大侠......
邵大侠!?
朱鸣宇忽然想起来了,好像明史上是有这么一号人物。
据传说,这人是个神秘的江湖人物,却又有极大的社会能量。明穆宗,就是隆庆皇帝朱载垕那会儿,高拱和徐阶都下野了,就是这个邵大侠,通过各种运作,一手将高拱抬到内阁首辅的位子上!
朱鸣宇倒吸一口凉气:我穿越也就穿越了,居然穿到邵大侠身上?
他也说不清此刻的感觉,是兴奋?是紧张?
但他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一阵恐惧便漫上心头:
据他所知,隆庆皇帝死了以后,张居正整垮了高拱,自己从次辅一跃而成了首辅。接下来,便找了个借口把邵大侠给杀了。
坏了。
朱鸣宇算着日子:刚才司墨说,现在是嘉靖二十六年,嘉靖做了四十五年皇帝,然后隆庆短命,做了六年皇帝...这样算下来,我最多也就剩下二十四年的活头了。
尽管,自己是穿越后的重生,白赚了几十年阳寿,但人心不足蛇吞象,想到仅剩二十几年可活,朱鸣宇却还是有些悲从中来。
得想想办法。
朱鸣宇对自己说道: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甚至连其中的过程也略知一二,那何不试试改他一改?无论如何,总比束手待毙强!
他正自己琢磨着,邵平又说道:“大哥,我跟县里几个弟兄说定了,哥儿几个就猫着,等那小衙内再在街面上出现,就替你报仇!”说罢,他得意地扬扬眉。
“万万不可!”朱鸣宇一听邵平的计划,大声说道:“这样只会让事情不可收拾。”
邵老太爷在一旁默默点头,显然对朱鸣宇这次的见地颇为满意。
但显然邵平大哥的“缩头战略”很是不屑:“难道就这么平白无故被他们欺负了?我们邵家好歹在丹阳县也有点身份。”
算是肯定不能算了,否则自己莫名其妙被抽一顿,这也太冤了。但素来民不与官斗,要斗,也得是官与官斗。在朱鸣宇观察下来,邵家至多也就算是个地方上的乡绅,固然有些产业,但要和地方县衙斗法,恐怕还是鸡蛋碰石头。
可那邵平年少轻狂,又怎么能体味到这里面的奥妙呢?
果然,邵平依然心中怒意难平,见朱鸣宇不作声,以为他是怕了县令一家子,揶揄道:“大哥,你到底是个书生......”可话刚出口,却被朱鸣宇冷峻的目光摄住。
只见朱鸣宇瞪着他,腮帮子鼓了鼓,咬牙道:“先等我把伤养好再说。”
事实上,朱鸣宇的打算,一来是先将伤养好,二来是借养伤这段时间,好好琢磨一下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毕竟稀里糊涂穿越到了明朝,而且这段重启的人生只有短短二十四年,他不得不仔细谋划一下,想想是否能化险为夷。
邵平虽有些愣头青,却也被刚才朱鸣宇的气势压住了,他不禁心下疑惑:大哥好奇怪,自小就是个羸弱书生,这回若不是借了酒劲,打死他也不敢惹那小衙内,今儿倒好,竟如此威严,全然不像他了。
接下来的日子,朱鸣宇每天就是趴在床上养伤,司墨定时会来给他上药、换药。除了邵老太太,每天来探望他最勤的,便是邵方的小妹邵敏。
而他,也逐渐习惯了作为邵家大公子——邵方的身份,生活在明朝。
如此将歇了快一个月,朱鸣宇身上的伤也好转了些,渐渐也能下地走动了。
那一日,辰时刚过,朱鸣宇在司墨的搀扶下,在庭院里散步,却见家老跑来报道:“公子,许公子来看你了。”
“许公子?”朱鸣宇喃喃道,忽然想了起来:邵方那日就是去这姓许的家里看画,然后喝了酒,结果邵方自己丢了小命,我却平白挨了一顿打。
想来这应该是邵方的好朋友,不见也不太好。朱鸣宇便让家老将许世绩请进来。
先前和司墨闲聊时,朱鸣宇便听他说过,这许世绩和邵方是多年的同窗,私交甚笃。而且,他许家在丹阳县也是有名的大户人家,若真论起产业大小,家底厚薄,邵家还真攀比不上。
片刻,便听得回廊那头有人高声唤道:“邵兄。”
朱鸣宇回头一看,只见那男子相貌很是清雅,头戴儒巾,身着白袍,大步踏至朱鸣宇跟前,深深一揖,说道:“按理早该来问候兄长,可我想前几日兄长一定在养伤,倒不如稍待几日,再来也不迟。”说罢,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朱鸣宇,又笑道:“看兄长现在的样子,伤也该快好了吧?”
朱鸣宇不太习惯这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但想到邵方生前兴许也是个书生,只好也有样学样,作了个揖,回道:“贤弟,客气了。屋里说话。”说罢,又装模作样地摆了个“请”的姿势,让许世绩先走。
这套动作,统统都是平常从电视剧里学来的,万没想到,如今竟能学以致用。想到这里,朱鸣宇不禁苦笑着摇摇头,与许世绩一道,向东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