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衙内在赌坊门口输了钱,还欠下五百两银子以后,几乎天天都会去那家赌坊转悠,同时也派出他的跟班,让他们满县城地逛,其目的只有一个:找到那个乞丐,把借据抢回来。
虽说在明朝做官,俸禄相当微薄,但各种孝敬,横征暴敛下来,收入也是颇为可观,正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清官尚且有十万雪花银,何况不清?所以,县太爷陈奎的家底颇为厚实,小衙内欠个几百两银子也着实无所谓。但坏就坏在,他的债主是个乞丐,他要是找上门来要债,或者满县城的胡吹“小衙内欠他钱”之类种种,面子可挂不住。所以,小衙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散出爪牙,抓住乞丐,抢回借据,可能的话,最好拖到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打死拉倒。
可他哪里想得到,根本没有什么乞丐,分明就是朱鸣宇乔装打扮的。
于是找不到,于是小衙内很苦恼。
这日他正苦恼,家老却来报:邵方求见。
“这小子怎么来了?”小衙内想,忽然又记起:那几个窑姐儿,不知邵方帮他买回来没有。这几日输了钱,心里极不痛快,竟然把这件顶重要的事忘了。于是赶忙请进。
朱鸣宇阔步而来,远远地便朗声道:“卜举兄!”那态势,好似多年老友一般。
小衙内忙将他让进屋,也不客套,低着头,凑过去问:“兄弟,那件事......”
朱鸣宇自然知道小衙内指的“那件事”是什么事,本来他今天上门也是说那件事的。
“早已办妥,卜举兄哪日有兴致,便可以去醉花楼‘赏花’了!”
“好兄弟,坐!”小衙内喜上眉梢,请朱鸣宇坐,又大声向屋外喊道:“茶呢?茶!”
朱鸣宇落座后,又笑道:“卜举兄,今天小弟前来,还有另一件喜事!”
“哦?”小衙内有些意外,略略想了下,忽然问:“又有新的姑娘了?”
朱鸣宇心里揶揄:这小子,脑袋里装的尽是女人。嘴上却道:“非也,小弟此番前来,是为了把一样东西还给哥哥。”
小衙内更奇怪了:我有什么东西借给他?
只见朱鸣宇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推到小衙内面前:“哥哥请看,这是什么?”
小衙内拿起纸一看,顿时惊得嘴都合不拢,这不是那日的借据吗?怎么跑他那儿去了?于是抬起头看着朱鸣宇,眼中尽是不解。
朱鸣宇笑了笑,说:“这几日,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个乞丐,在各个赌坊门口私设赌局,那日被我遇上,我觉得新鲜,就和他玩了几局,无意中看到他怀里藏着的几张借据,就问他哪儿来的,他报了个地址,说是这家人家的公子输给他的,我一听,那地方不是县衙么?就让他把借据拿来我看看,果然上面画押的是卜举兄你的名字。”
说到这,小衙内心里不禁戚然:好在被邵方把借据拿回来了,否则那臭要饭的真的找上门来,让我爹知道了,还不收拾我?
朱鸣宇又接着说:“我一看,心想万一这乞丐真的找到县衙来要债,陈老爷和卜举兄的脸面往哪儿搁呀?于是便找了几个家奴,偷偷在远处盯着他,趁他赌局散了,一路跟到没人的地方,把借据给抢了,随后胡乱收拾一顿,让他滚出丹阳县,从今往后,若再见他,见一次打一次。”
说完了。小衙内已是满脸感激,不住感慨:“真是,多亏了兄弟你啊!你看你连连帮我大忙,先帮我把邻县的姑娘接了来,又帮我夺回了借据,真是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啊!”
朱鸣宇却颇为洒脱,挥一挥手:“卜举兄,若跟我说‘谢’字,岂不是拿我当外人了?以后在丹阳县,小弟还不是要卜举兄多多照应?”
“嘿嘿,好说,好说。”小衙内两手捧着那几张借据,抖了抖,赶紧撕了。
看着那些借据变成碎片,小衙内也逐渐从激动中平静下来,朱鸣宇喝了口水,又说:“其实,今天来,还有一件好事。”
“还有?”小衙内瞪大了眼,这邵方怎么有那么多好事?莫非是我的福星不成?
“还有。”朱鸣宇正色道:“而且,是发大财的好事。”
小衙内喃喃道:“什么好事?”他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父亲陈奎又多年为官,耳濡目染地,小衙内所认为的赚钱方法,只有鱼肉乡民和赌博两条路子,除此以外,概无他法。
朱鸣宇见小衙内来了兴趣,又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心知这就是个嫩头。他把凳子向小衙内挪了挪,俩胳膊支在桌子上,轻声说:“那乞丐设赌局的时候,和卜举兄玩儿的那个游戏,我也会。”
“你也会?”小衙内眼睛瞪得更大了,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道:“你那天跟那要饭的也耍过了,就当时学会的吧?”
“啧,那卜举兄就小看我了。”朱鸣宇得意地看着小衙内,继续编他的瞎话:“早年读书之余,我也常四处游历,有一次路过四川,碰到个异人。”
“异人?什么异人?怎么异了?”
朱鸣宇故作神秘,悄悄地说:“那是个老者,头发、胡子,全都白了,穿得也破破烂烂的,但气色很好。”
“这,这也没什么啊,不就是身体好嘛?”
“哥哥别急,听我说下去。我见那老者鹤发童颜,觉得必定不是寻常之人,便与他攀谈起来。谁知道,攀谈下来,竟颇为投缘,乃至于当天他就邀请我去他府上做客。说是府上,其实也就是间普普通通的民宅。但那老者的来历可很是传奇。据他说,早年间他就混迹于各大赌坊,赌技颇高,人家是逢赌必输,他是常胜不败。”
说到这里,小衙内的兴趣被钓起来了,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呢?”
朱鸣宇说:“后来,他赌遍天下无敌手,自觉无趣,更觉得现在世上所有的赌法,尽皆无聊之物,于是便慢慢退出了江湖,再不踏足赌坊一步。他隐居在山林里,独自修行,感悟天人之道,最终自己创造了很多种新的赌法,其中,就有那日乞丐和你玩的那种。”
小衙内拍了下桌子,恨恨道:“我就说嘛,那穷要饭的怎么会搞得出这么有意思的赌法,原来是那老头子教的。诶,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把那些赌法都教给我了。”朱鸣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