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英和敖珹璋之间的进一步对话,使得梁潇对自己这位贤弟,这位自己敬重的敖先生更是刮目相看,敬佩不已。一席对话,也让他之前对敖珹璋的种种猜测一一解开,纵然方知泰那样护卫皇帝的高手都能够对他毕恭毕敬,想必私下里,他应该还不只是有杨氏兄弟这二位伺从吧。
“听裴信说,你们为了追踪裴经,已经得罪了江湖帮派,甚至还牵扯了江湖追杀?”
“其实在敖先生献策解了边塞之危之后,便已经开始了。当时敖先生尚在我们梁府,就已经遇到两番行刺。”梁潇说道。
“老夫向来不愿去接触江湖帮派。牵牛堂在此地向来跋扈,但是却从未做出如此出格之事。我已让裴信知会汉陵郡守,并且书信一封派人递予江州刺史。”
“老将军,你可知此次你也在他们行刺的目标之一呢?”
敖珹璋的话让裴延英大吃一惊,他自告老归巢,一不参与朝政,二不牵涉江湖,缘何会得来恩怨,成为行刺的目标之一?
“先生此话何意?”裴延英问道。
敖珹璋不慌不忙,从怀中摸出了那截一直自湘州遇刺时搜到的短香。
“这截香是之前在梁府遇刺时,众人搜索梁府发现的。有人识得此香并非我大陈制作。”
裴延英拿起敖珹璋手中的短香,仔细察看,沉思许久方才说道,“老夫明白了!”
此香让裴延英顿然开悟,联想起敖珹璋所说的话语,和短香的气味,他想起当年追随大陈先帝征战边境抵御外敌时,对方曾用类似的烟熏之气,使得当时梁军时不多日便有大批兵士瘫软卧床,浑身疲软无力,梁军士气渐衰。当时的北魏铁骑趁机突袭,梁军一溃千里,死伤无数。当年还是征西大将军的大陈先帝一直蒙在鼓里,最终尚书梁帝,将此战大败归为兵士水土不服,战力减损,又遇敌军精锐铁骑突袭所致。
如今想来,定是那烟熏之气致使梁军士兵中了烟熏之毒。前些月时,自己为了能够再次披甲征战,终日在院中习武强身,确是每日大汗淋漓,天气无常,加上自己许是年华老矣,不胜强练,才卧床不起。
“这香……”裴延英思量片刻,命人把老管家裴信叫来问话。
老管家裴信仔细回忆了前些日子裴经几次回府的细节,终于讲到公子裴经确实在老将军卧床之前几日回来过,除了拿了些钱粮细软,还曾在仁苑给裴氏族堂的牌位上过香。
“上过香?”裴延英疑惑的问道。
“老爷,正是!只是少爷之前回府从不过仁苑,也极少上香。”裴信低头又想了想,“少爷当日上香好像并非府中摆放在仁苑族堂之内的香,好像是自己带来的。”
裴延英站起身来,“自己带来的香?可曾烧完?”
“呃,时过多日了,老爷,即便没有烧完,怕是也被打理族堂的丫鬟们收拾丢掉了。”
裴延英缓缓坐下来,似乎刚刚查到的线索又断了。
敖珹璋看着裴信,“裴老管家,可知道是哪位丫鬟打理的族堂?”
裴信皱着眉头思量,片刻之后的一句话让众人再次提起了精神,“哦,我想起来了,之前都是锦芙在打理,只不过后来几日,锦芙身体不适,卧床休息了几日,后来是其他人打理。”
锦芙也被叫到了忠苑裴延英的客室之内,据她讲述,当日裴经给族堂上了香之后便离府了,老将军每次习练完毕之后,都会到仁苑族堂牌位前拜祭先祖,读经念佛。当日时候未到,老将军便深感不适被下人搀扶着卧房休息。她才去打理佛堂,那时香已燃至尾端,香气尚在。
敖珹璋将这些事情一一联想,此时这截香的秘密已经被解开,那么这截香为何是裴经所燃?他们究竟为何要将裴延英烟熏中毒而卧床不起?纵然裴延英所说,他乃一介武将,只懂征战沙场,忠君报国,不干朝政,不涉江湖,为什么也会引来这番柔性刺杀?
此时,裴府下人来报,汉陵郡守派属下沈续前来拜望。裴延英让梁敖二人少坐片刻,便让人引着沈续去义苑客室,自己命人易服整发出去迎客。
忠苑客室之内只剩下梁潇和敖珹璋,梁潇此刻仍沉浸在敖珹璋深不可测的身世之中,为了打破这份沉寂,敖珹璋端起温茶递予梁潇,“梁兄,喝茶。”
梁潇却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之前称兄道弟的前梁皇子。敖珹璋浅笑道,“梁兄,前朝旧事,时过境迁,现在我还是你的朋友和兄弟。”
梁潇双手接过敖珹璋手中的茶杯,端在手中。
“这下我们可以不离开裴府了。”
“不离开了?你不是说为了不牵涉裴府,今日便要告辞出去住客栈吗?”
敖珹璋笑道,“是啊,汉陵郡守派了沈续前来,说明官府已经知道裴老将军身体恙好,加上老将军已经将我们遇刺一事只会了郡守,即便郡守再怎么吃了牵牛堂的贿银,也担心裴老将军的余威,一旦老将军向上参他一本,怕是不仅仅是他,还有江州知府刺史一级的官吏也都会受到牵连。以前的弹压,不痛不痒,这次是你这个定国公世子遇刺,令尊梁老爷子为保一方平和可以忍,裴老将军武将出身,秉性刚直可忍不了。说来,还是借了你的光。”
被敖珹璋这么一恭维,梁潇倒是显得坐立不宁,“贤弟莫再取笑我了。我现在倒是越来越糊涂了。这样一来,岂不是连累了裴老将军,江湖中人可不讲什么道义。”
“这熏香可以确定是牵牛堂借了裴经之手意欲加害裴老将军,只是这目的尚不明了。裴老将军如果常病不起,对他们江湖帮派有什么好处。既然是这样,趁着裴老将军精神尚好,加上如今沈续前来,官府介入,定是要和这通锦阁斗上一斗,我们找到了更得力的帮手,不再单枪匹马。况且裴老将军今日已得知熏香一事,心中定是窝着一股火,我们已经摊牌开战了,裴老将军已经是与我们同战。既然他们不讲道义,我们也不必再对他们客气了。”
梁潇似乎被敖珹璋的这番话理清了头绪,也激起了他的斗志,心中倒是暗涌着一股力量等待着下一回合的争斗。
沈续的前来的确表明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官府已经介入,汉陵郡守特意书信一封由沈续代为呈交给裴延英,大致意思就是,他如今已赴所辖各县去执行前些日子朝廷下发的诏文,查察府兵粮饷亏空一事,由沈续代其来拜望裴老将军和定国公世子。
在裴延英向沈续说明情况之后,沈续还亲自去拜见了定国公世子梁潇。梁潇还引见了敖珹璋。
“是献策解了前些日子边塞之危的敖先生吗?”沈续问道。
敖珹璋浅笑道:“沈捕头好记性。”
“早就听说敖先生乃无为先生的得意门生,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得以相见,乃沈某之幸。”
“沈捕头不必多礼。我在此之前见过你一面。”
“哦?敖先生见过我?”
“我们初来江州汉陵之时,那日在崇德楼外,你还惩治了郭赖那个恶人。”
敖珹璋这么一说,沈续沉思了片刻,忽觉得有些不知该说什么,连忙抱拳,“惭愧惭愧。”
“我知道沈捕头身不由己,有苦难言。所以,郭赖,我已经替你出了口气。”
沈续再次沉思,这才恍然大悟,欲言又止,“是敖先生你们……”
“我知道沈捕头心有正气,却碍于生计,不得不屈身于江湖帮派。那日你能做到那样已经很不错了。”
“知我者敖先生也。沈某实属无奈。本地牵牛堂确实养了一群泼皮,名义上是为他们维持所谓江湖秩序,实则不过是一些挂不上嘴的喽啰而已。”
“既然是些喽啰,便不足挂齿。我们现在正惹了这些江湖喽啰,我们可是需要沈捕头来护佑哦。”
“敖先生哪里话。一则身为官差,定当保一方百姓平安,二则这些泼皮无赖平日横行霸道,早已看他们不过,沈某定当尽力。”
“有沈捕头的话,珹璋甚为感激。只是我们现在招惹的不是普通的喽啰,而是掀了他们的老虎洞,百虎袭来,谓之震撼。”
“昨夜已听说敖先生众人在汉陵客栈遇刺,想必他们已经派出了高手,竟能让敖先生平安在此,可见敖先生的能耐了。沈某在汉陵当差多年,对他们耳濡目染,不说甚为了解,却也是略知一二。如有需要沈某的,沈某义不容辞。”
敖珹璋从怀中又摸出了那截短香,递给沈续,“沈捕头可识得这个。”
沈续结果那截短香在手中,看了看,抬头问道,“敖先生为何有这个?”
“之前遇刺时,刺客落在现场的。”
沈续再次仔细端看了这届短香,交还给敖珹璋,“这种香乃北周所制。”
“沈捕头如何得知?”
“这大概是前几个月的事情了。江州汉陵水路交错,汉陵江乃大陈最大的河流,只是水路便可通达大陈境内所有州郡。自然漕运发达,谁都想在在漕运这个大碗里抢些吃食。几经整合,漕运被一个叫海德的人统合,官府查知海德自立了帮派后被归安于牵牛堂陵河路。前几个月因码头工匠因工银不公而引致群斗,郡守派我去巡查此案。未曾想在查看他们所贩运货物时,无意中发现了此香,因与大陈境内所制的烟箱不同,因此查问了一番。当时的工头解释这是北周换运而来的正常贸易往来。后来此事被郡守压制下来,我也就没有再细细查探。”
“定是牵牛堂出面将此事周旋了下来。”梁潇说道。
“不错。加上刚刚裴老将军所说,正是印证了此事。”
“这种香有何不妥吗?”沈续问道。
敖珹璋站起身,思量片刻,说道,“此香本应是北周百姓平时供奉祭拜时所用,不想被北周朝廷在制香时添加了某种毒物,此香便能够用于战场和行刺。”
说话间,屋外裴府院内的下人吵嚷着忙里忙外,众人正疑惑时,杨煞推门而入,“公子,裴老将军突然吐血倒地,您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