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桂雇佣的讨饭婆为了银子,监视得尽心尽力。
一开始,她向觉桂的汇报,两人今天是挖了几根萝卜,明天是钓了几条鱼,都没有任何价值。当然也有觉灵经常去一柱观,可能与什么人接头,自己进不了院子,搞不清。觉桂生气:“这么长时间,难道她们两个就没有和陌生人接触?你是不是在跟我磨时辰,为了晚上这一个馒头,再这样,不要你了。”
其实是慧通因为近来库银没有多少了,捞不到出门送礼,所以,老妇人也就没有可跟踪的。见觉桂发火,忙解释:“别呀,难道我不想那两块大银子?”
大口小口的吞了馒头,背上的葫芦里喝一口水,抹抹嘴巴,打一个饱嗝,要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谨慎地问:“有这样一件事,不知道有用没用,您老人家爱听不爱听?”
“什么事,你说。”
“有一个跟我一样的穷乞丐,老去上清观里。”
觉桂不以为然:“这也叫事,就允许你讨饭,人家就不能讨?让你监视的是上清观里两个女道,监视一个叫花子干嘛。”
“但,那是一个男人。”
“男人?”
“是的,和她们两个年纪差不多。”
老女人说着,就有点恬不知耻状:“精精壮壮,平头正脸的,可惜我徐娘半老。”
女人懂女人的意思,觉桂当然听得出,这三个人一定有事:“等等,你看到他经常进上清观去?”
“不是经常进去,而是经常不出来。”
“哦,有趣,太有趣了。那么,这个人以后什么时间再进上清观,你悄悄地带我去看看。”
“不要以后,就是现在,人,这时候就在里面呢。不过,我侦查过了,这个人你不敢惹。”
“为什么?”
“他是京兆尹衙门的候副军使,手下也掌管着千军万马。”
“啊!”
京兆尹管辖下,也就是韩建管辖下的所有军队,除了正职军使,就是副军使。如果主人麾下兵马多,他们可是真的管着千军万马,如此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怎么能和自己的敌人勾结到了一起?觉桂吃惊,急匆匆回去报告:“他这一定是韩大人派来化装侦查的,难道是要对付我们?”
慧通也吃惊:“与慧珏共谋,同流合污,那肯定是为了监视我。怪不得这一段时间,觉灵有事没事,老来观里晃悠。”
老候的阴差阳错,使慧通做出错误判断,她根本想不到韩建的思维:“不过,对我有什么可监视的,难道想查我侵吞观里财产?我拿的,不都送给了他!”
觉桂也没朝李祐失踪事件上想,认为:“一定是,否则,我们有什么可监视的?想不到,这些当官的也争风吃醋。”
又问:“现在怎么办,捉奸吧?”
“不敢,姓韩的我可得罪不起。”
觉桂开始动脑筋,分析着:“师太,双方都在同时进行监视和反监视,这样,我方对慧珏的监视再进行下去,就没有价值了。照我说,机不可失,捉。捉这两个女人的奸,把她们弄臭,永世不得翻身,就可以开除道籍,撵出洛阳城。岂不一劳永逸,永无后顾之忧,比花钱雇人侦查强多了?”
“主意是好主意,不过,你知道什么叫投鼠忌器吗?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捉了一个京兆尹掌军军使,不要命了!”
“谁说捉奸要捉双?”
觉桂计上心来:“不还有网开一面之说嘛。”
慧通想了一下,点点头:“嗯。可行。”
朝霞升起来,东方已经红透半边天,人们这时还都在晨梦中,觉桂开始行动了。一众行脚道在她的安排下,摩拳擦掌,出了九曲池。一部分人从宣武门进皇城,奔上清观的后门,因为是一柱观道士,可以自由出入,卫士不阻拦。一部分人去前门,也就是临近东仪门的安宁门,这些人声音很大的敲打着叫门:“开门,开门,上清观里进贼了,捉贼呀。”
慧通也来了,她去的也是安宁门。看一片声的打门,不放心地问觉桂:“我来打草,你不要让里面没有蛇呀?”
觉珪很有把握地:“放心,昨晚进去,到现在就没出来。”指着雇佣的那个讨饭婆:“这一夜是我看守的后门,她负责这道门,我让她眼睛都不要眨一下。”
转过头问:“进去的那个贼人,没有从你这里出去吧?”
讨饭婆信誓旦旦:“不要说是一个人,一夜下来,一只蚊子都没从眼前飞过。不信你闯进去看,包准三人正连床会呢。”
觉桂怕失误,闹笑话,从怀里掏出两块银子:“你保证了就好,马上只要从里面惊出蛇来,这就是你的。否则,把吃我的馒头都得吐出来,知道不?”
“这个没问题。”
讨饭婆自信满满,突然她扭着觉桂:“蛇,哪来的蛇?道长,你不要赖账呀,我监视的是人,不是蛇。”
觉桂不耐烦:“知道了!人一样的蛇,蛇一样的人,蛇鼠一窝。”
说话间,后门已经叫喊起来:“贼出来了,快追快追,不要让他跑了。”
就有行脚道从后门进观,打开前门。慧通为首,前门的人拥进来,觉桂先问:“贼人抓到了吗?”
女人们回答:“跑了,没抓到。”
“那就好。”
觉桂悄悄向慧通自夸:“师太你看怎么样,知道他一定不会从前门跑,单单留下了后门。一个大男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留宿于上清观,这两个不要脸的,恐怕是有口难辩了。”
原来这就是她的打草惊蛇之计。
为了不得罪韩建,既要有真凭实据抓住慧珏和觉灵,又要假戏真做放跑他的人。认为对方一定不敢从前门跑,有意在前门闹出很大动静,而在后门多放道众。后门的人都是认不得老候的,让她们假装捉贼,但不许真捉。
老候是军人,有过许多临战经验,听到声音就感觉异常,没有慌忙,井井有条的穿好自己叫花子服装,然后才准确的从后门撤退。也就是,他是从容地逃跑了。
一众行脚道这时已经冲进慧珏的卧室,在在慧珏的床上,看到几件华贵的男人衣服,床下还有一双军人的长皮靴。厨房灶台上,许多鸡鱼肉蛋,桌上还有一片散碎的银子。
两个人被带回了一柱观。
审讯开始了,观里有头有脸的人坐在案后,赃物都摆在案上,就像一场展览会。台上各位法师的讯问,两个人一言不发,慧通这场打草惊蛇做得天衣无缝,她们辩解不了。而台下是众人的叫骂声,羡慕嫉妒恨,什么都有:“没啥可审的,和老百姓偷人一样,沉塘了事。”
“乖乖,两花夹一果,真会玩。”
“我看到了,还是一个大帅哥。”
“这么多大鱼大肉,真会享受,咱们可是好久都没吃上一口。”
“还有,衣服都是丝绸的,相与的是一个富家公子呢。哎,不对呀,跑掉的不是叫花子吗?”
“跑的是一个讨饭的乞丐,慧珏哪来那么多银子供养他,奸夫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让捉?”
“是啊,捉住不就知道了。”
问最后两句话的是后门的人,觉桂开始拿银子贿买时,不仅规定不许捉,也不许问。这时她立即制止:“说什么哪,那就是一个没抓到的贼,你们的跑腿费还想不想要了?”
这些人就不说了。
这就出现一个新情况,奸夫既然是叫花子,那么,这么多的衣物和银子是从哪里来的?静慈侵吞的财物,一定有她们一份,这么长时间向观里要粮食,显然都是装穷。因为两个人依旧一言不发,贼人的身份不重要,银子重要,有人就回头去上清观搜查。查不到,这就又有话说了:“一人藏物,百人难找,要是埋在地底下,难道把洛阳城挖一遍?”
慧通和觉桂现学现用,花钱收买的行脚道这时开始发挥功能,上前扭住二人:“快说,侵吞的财物藏在哪里了?”
“把静慈分的赃款,都给拿出来。”
人多势众,慧珏和觉灵本来理亏,此刻又羞又气,只有忍着。就在这时,觉难站出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
她蛮横地推开那些人:“上清观遭了贼,你们没有捉到,关我师父什么事?我说,那个人就是贼呀。”
人不敢得罪她,只能松开手。不问二人就问她:“是贼,怎么不偷钱财,反而留下许多银子?”
“那你说,这些银子是哪里来的?”
觉难继续帮场,先回答第一个问题:“这些银子是贼人被吓,逃跑时丢落下来的。”再回答第二个问题:“我就有很多钱,难道也是贪来的,也是静慈师太分的赃?”
慧通看她搅局,赶快过来收场:“慧珏和觉灵都是受箓已久的高道,自打在三清天尊面前受戒,就与红尘绝缘,甘守清灯,长伴古卷。本观为皇家道院,清静无为之地,容不得不守清规、败坏道德之人。道家五障十恶中,身有三恶为杀,盗,淫,其中淫为女道第一大戒。经与诸位大法师合议,决定开除二人法籍,逐出道观。”
之前说过,唐五代时男女道士都可以结婚生子,宋元以后以修行方式不同,分化成的两大道派,即王重阳的全真道和张道陵的正一道。尽管大家的主旨一样,都是修习传播黄老经法,但渐渐渗入了一些歪门邪道。比如全真道崇尚丹药,服食丹药可以长生不老,要求入道门必须清心寡欲,严禁酒色财气,当然不许结婚生子。而正一道走向了符箓这条路,占符,画箓,测卦相面,游方道居多,所以不禁止结婚生子。
重提此话,是因为这时候的道家,正处于这两种道派的思维形成中,可以说哪一种模式都没有,也可以说哪一种模式都有。居家出家的可以结婚生子,驻观出家的不可以,似乎有一点不伦不类。但不管怎么说,两人之行为虽然不属于合法婚姻,违反道规是肯定的,处罚也是必须的。
慧通宣布了处罚决定,慧珏与觉灵依旧一言不发。有人就骂:“死猪不怕开水烫,活该。”
“不是活该是便宜,三人以后可以日夜连床了。”
“哈哈哈。”
觉难依旧很不服气,上前责问慧通:“你说开除就开除了,那是两院使决定的事,必须有明文的。还有,你也没权把人逐出道观,凭什么?”
慧通不听:“散了,散了。”
说完就先离开三清殿,一边走一步吩咐:“把这两个小贱人撵出九曲池,撵出洛阳城,撵得越远越好。”
觉难也不听:“师父,咱们不睬她!走,回上清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