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珪审查小王子失踪案,证据几乎完整链接,已经能够确认作案人时,最后一个当事人惊出曝口。
哑道婆似乎胸有成竹,侃侃而谈:“自打慧明来一柱观之后,静慈就让我暗中观察,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因为我是哑巴,人又老,又是一个打杂的,不会引人注目。根据长时间盯梢,可以确认,王子殿下被劫,她才是真正的作案人。”
朱友珪对这个哑巴能说话感到有趣:“嗨,你真的会说话,还说得一套一套。”饶有兴致地:“怎么想起来监视她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都是静慈安排的。”
“好,好,你既然能说话,就继续说。认为是慧明劫的小王子,有什么证据吗?”
“小王子第一次失踪,就是慧明和安童用香车从九曲池偷偷带出,先送到御马监。御马监靠近上清观,里面大部分是皇家的人,通过他们转手,从上清观后门交给瞎老道。我当时跟踪到御马监,被安童回头望一眼,没敢继续跟,就去上清观。正如所料,果然在瞎老道手中被发现了。”
“你根据什么,认为人是从御马监转到上清观的?”
“第一,小王子失踪后,慧明和安童去过御马监,人一定就是她们送去的。第二,御马监的一个侧门,与上清观后门邻近,这是最近的转移通道,外人很难发现。”
“这个证据不成立呀!慧明经常去御马监接马尿配药,这是人所皆知的,不好说她去了御马监,就是送小王子。另外,推香车出九曲池,慧明和安童之前之后还有其他人,包括瞎老道。怎么可以确认,就是她两人?”
哑道婆回答不了。
“还有,你当时也在九曲池现场,看到慧明劫走小王子吗?或者说,看到她们把人藏在车上了吗?”
哑道婆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你没有,但是人家有,瞎老道力证他把人送给了你。”
蒋玄晖在一边急啊,心里暗暗的骂这个老女人,你为什么不说自己亲眼看到的呢,反正也没有人质证?
原来,哑道婆有自己的苦衷。
别人已经给自己下了圈套,你死我活之际,能栽赖其他人,当然不遗余力。她很想这样说,但是不敢说,或者是不敢乱说。因为之前的情报都是交给静慈,对静慈就是这样说的,静慈报告给了谁,自己不知道,但也一定是按照自己所说的汇报。如果听汇报的这个人是姓蒋的还好,如果是朱友珪或者是更大的官,包括朱全忠,那自己岂不就是撒谎。
朱全忠相当于皇帝,撒谎属于欺君罔上。哪怕不是自己劫的,同样也会杀头。
综合相关出场人可以看出,静慈的情报不是提供给朱友珪和蒋玄晖,而是另有其人。那么,是一个什么样的幕后人物呢?这个人此刻还没出场,哑道婆不知道,所以不敢乱说。
朱友珪看她回答不出,反驳着:“你这一条叫先入为主,以罪定人。还有什么证据吗?”
哑道婆接着说:“第二次是昭宗移灵那两天,宫里宫外忙噪噪的,静慈估计慧明会乱中取胜,趁火打劫,就令我盯着。我看到安童几次去宫里,估计她们又要把人送去上清观,就在观外潜伏,小王子终于又在那里出现了。”
朱友珪问:“你的两次情报都有价值,使我们及时找到了人,很好。不过,你现在说的这个情况,与慧明有什么关系?”
“就是安童把小王子送给瞎老道的。”
“还是猜测的,对吧?”
哑道婆说:“是。”
和之前一样,她只能这样说,不敢说亲眼所见。不过,哑道婆在这里故意漏了一个人没说,那就是阿虔。昭宗移灵前,阿虔和安童往来,引起静慈疑心,但皇宫不能经常守候,监视不了阿虔。安童又没有出观,就整天去蹲守上清观,终于等到了小王子。
此刻她不敢说阿虔,因为那是何太后的人,蒋玄晖和她们亲密,只能说安童。
朱友珪继续问:“照你这么说,安童应该和瞎老道是一伙的,那么,安童把人送去,瞎老道怎么会大声嚷嚷起来。难道他们两个是在演戏,演戏又演给谁看,给你看?要是这么说,我也可以怀疑你检举他的目的,是在和他争夺小王子!”
哑道婆当时发现李祐以后,先向静慈汇报,后又来继续盯着。听得瞎老道在院里大喊:“谁家小孩,跑到这里来了?”她还很沮丧自己空劳一场。自己不仅那时候懵,此刻还懵,嘴里嘟囔着:“是啊,我当时就搞不懂,他怎么不藏起来,或者转移走?会不会是发现了我,而主动暴露。”
朱友珪抓住她这句话,问:“你当时在上清观什么位置?”
“伏在仪门外,朝里张望的。”
“你在门外,当然不肯让他看到,甚至还会躲躲藏藏,而他在门里,也没出来与你招面。半夜三更天,院子里有灯烛香火,门外是乌黑一片,那个人是瞎子呀,他能看见你吗?”
哑道婆有点招架不住,支吾着:“应该能吧。”
这句话回答得实在勉强,连蒋玄晖都不相信,瞎老道之所以叫瞎老道,就是因为他“瞎”。没法出来为她圆供,只有继续听,听朱友珪这样问:“既然你这个哑巴会说话,我就好好与你唠唠,你们怀疑慧明是好事,不管是谁,都必须忠于父王。不过,慧明自从入道以后,与皇家一直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她,会帮皇家人?”
“静慈说,慧明这个人重情重义,重情重义者不会忘本,她的心已深深地打上了皇族烙印。我还经常听安童悄悄叫她娴妃娘娘,她们还是以皇家人自居。”
朱友珪摇摇头,不以为然地:“人家本来就是娘娘嘛。”
听朱友珪最后一句话,哑道婆感觉到,这个人不相信自己。怕就这么结束了审讯,捞不到把话说透,赶忙陈述第三次:“这一回,瞎老道压根就没把蔡王放在香车上,那是一个空车。是慧明指使他这样做,移花接木,嫁祸于人。”
“豆腐一碗,一碗豆腐,话又绕回头了。你认为瞎老道是慧明指使,他们是一伙的,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收下他的空车,钻人家的漏洞。你所指控的没有事实证据,只有怀疑,是不是盯了人家多年,得不到结果不甘心?”
哑道婆又是无法回答。
“回答不了吧?自己遭了雨,就把水朝别人身上浇!老婆子,说话要重证据,浇要浇出个理由来。”
说完又转过头去:“蒋枢密使,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是要结束审讯,哑道婆急了:“大人,不能只抓我们,慧明和安童也应该抓,也应该一起审。她们才是真正想救小王子的,小王子救与不救,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是作案动机!是啊,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挥挥手,就有卫士把哑道婆带了下去。
朱友珪最后一句话,蒋玄晖听了更害怕,劫走小王子与她们没有关系,那就是与自己有关了。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和太后的暧昧,是瞒不住人的,解救李唐家当然就是帮助太后。静慈与哑道婆已经拿不出证据来洗清嫌疑了,青蛙要命蛇要饱,他想好了,必须明哲保身。这时,朱友珪又客气地问:“枢密使大人,你看,要不要审讯慧明呀?”
他就装着不以为然地:“没什么好审的吧,我看哑婆子怀疑慧明,都是一些猜测。”
朱友珪原以为他会继续帮哑道婆说话,把罪过转移到慧明头上,没想到竟然不是。他如果凭莫须有抓住慧明不放,就叫做贼心虚,朱友珪心里暗暗佩服,这家伙真是一个聪明人。
为了让蒋玄晖心服口服,找不出理由编事实、告黑状,他决定把案情向对方交底:“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哑道婆对慧明的指控都是怀疑,而怀疑是不能定案的。慧明为人谨慎,深居简出,不多言冒语,小王子三次失踪,她们一直监视着。监视的结果,也就是慧明那次去过御马监,这,不属于证据。”
蒋玄晖极口赞同:“还有,慧明一直对皇室有仇,自从出了家就拒绝来往,没有作案动机。天底下所有东西,在她手中都是药引子,去御马监的理由,也名正言顺不是?”
朱友珪顺水推舟:“会不会慧明和静慈两人有什么矛盾,羡慕嫉妒恨?”
“没什么不能的!慧明虽然凡事不张扬,但受到梁王爷尊重,又有朝廷特供,压了她静慈一头。”
“我不想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想放过一个坏人,哑道婆喊冤叫屈,指控慧明,当然应该不偏不倚地予以侦查。但,要是抓捕慧明并加以审讯,恐怕不是你我力所能及的。”
蒋玄晖继续站在朱友珪一边:“就是,审讯慧明必须向汴梁请令,无凭无据的,你我岂不自找难看。这老婆子就是在搅浑水,有什么证据可以指控人家呀?”
“有你这句话,我就踏实多了。”
蒋玄晖拣投机的话迎合朱友珪,立足点当然首先是事实,事实让他没有办法为静慈脱罪。所以,他不好与朱友珪背道而驰。当然,他也有自己的心机:“朱大人,不敢说英雄所见略同,咱俩对这个案件的定性,观点都是一致的。请教一下,给朝廷和梁王爷的结案呈折,是否由咱两家共同具名?”
朱友珪装着没听到,故意岔话:“好,好,咱俩意见相投,难能可贵。审了大半天案子,饿了,回府吃饭吧。”
“好”“好”,是对自己的要求同意还是不同意,蒋玄晖不得而知。他不再提,嘴里应付着:“是饿了,走,走,回家吃饭去。”一起走出殿门。心里又生一计,装着若无其事地:“昨天晚上,一柱观查抄了不少违禁品,是吧?”
说完,没等朱友珪答话,拱拱手,上了自己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