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玄晖想把案件审查结果共同呈报，朱友珪不答应他，有自己的想法。
经过一番审讯，基本上可以定性蒋玄晖就是同伙，如果由两人一起呈文，呈折上就没法把罪责归咎到他头上。好不容易抓到一个顶缸的，可以使自己脱罪，怎么能够放弃？这样想着回到府里，先向女人报告：“红红，好消息，好消息。”
张氏问：“什么好消息，是小王子又找到了？”
“不是找到小王子，而是找到了蒋玄晖的罪责。”
“说来我听听。”
朱友珪就把整个审讯过程，从头到尾讲述一遍：“除了在证据上，静慈和哑道婆包括蒋玄晖，三人都无法自圆其说外，从作案能力和作案动机，他们都符合作案条件。皇宫看守得那么严密，特别是蔡王有过两次失踪，我对他的监守加强了许多，一般人不具备接触条件。但蒋玄晖和静慈有，一是他两人能够自由出入皇宫，二是各有自己驾驭人的权势。”
张氏接过话来：“蒋玄晖意欲扶持何太后，扶持小皇帝，将来做一个中兴之臣，这是他的作案动机。静慈的作案动机不是为了扶持谁，而是为了从中得好处，查抄结果就足以证明。”
“对，对，是这样。再告诉你一件蹊跷事，今天那个会说话的哑巴，竟然一口咬住作案人是慧明。我说，老哑巴她就是一条落水狗，胡乱的抓一根救命稻草。”
“不，在真凶查出之前，每一个人都值得怀疑，包括慧明。监视慧明的人不是静慈，一定是汴梁，监视她自有监视她的道理，但与这个案件没有关系。办案凭证据，特别是这个案件，目前有证据作案的人是蒋玄晖和静慈，抓住了就不能放。走漏一个小王子不可怕，可怕的是殃及自身，她们需要救命稻草，我们也需要。”
“蒋玄晖狡猾，本以为他会归罪慧明，以开脱自己。但他没有，坚持认定静慈和哑道婆。”
“这是蒋玄晖的聪明之处，丢卒保车，落井下石。慧明可不是谁想审就审的，没有证据，拿什么报汴梁批复？你做的对，不惹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折腾大半天，饿了，快把饭端上来呀。”
“这是客厅，厨房里饭菜早就摆好了。”
“走，走，去吃饭。”
吃饭时，朱友珪不经意间把蒋玄晖求自己的话说出来：“要我和他一起具文，无非是想推卸自己的罪责。”
张氏问：“你答应他了吗？”
“怎么可能？自己跳的火坑，他自己爬。”
“不，你不仅要答应他，还要信任他，甚至把呈折由他自己做。”
“你想让我帮他？”
“不是帮他，是利用他。”
“怎么说？”
“你答应了他，他的呈折会怎么做？一定把劫人的真凶，定到静慈和哑道婆头上，以开脱自己。这样做，岂不是在帮你定案，父王和朝廷就会更相信你的结论。”
朱友珪问：“如此岂不是开脱了他？缺了他这个主要人物，案件定性就没有原来过硬。”
“跑不了他。”
张氏一边伺候男人吃饭，一边教导着：“呈折让他写，也按照他写的原文呈报，但嫌疑人的供状不要给他。你随后单独向父王呈折，先下手为强，直接指控蒋玄晖，笔录材料一并附上。”
“嗨，这个办法好，叫恶人先告状。”
“说错话了，谁是恶人，他们才是。”
“是，是，说错了。”
“你的父王，虽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乱世枭雄，但他很聪明，不聪明早就被人消灭了，也不能称王称霸。看到两份呈文，凭他的智慧，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你再说。”
“如果不答应，蒋玄晖也会单独呈文。你父王现在手中可用的人不多，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蒋玄晖目前是他可用之人。一旦被蒋玄晖先入为主，你就输了一着，失去主动权。”
朱友珪又问：“蒋玄晖能推翻我的结论吗？”
“父王多疑，既不会听你的，也不会听他的，会让人重审。你单独呈折，首先固定了他的思维，就叫恶人先告状吧！记住，得把事情朝坏处想，所有供状先录下一份来。”
“那又干什么？”
“有备无患！奏折里要写明蒋玄晖作案动机，也就是如何有意扶持皇室，这是他的软肋。蒋玄晖奉命督办小皇帝禅位，按照古代禅让制准备仪式，拖延至今，父王很不满意。你的呈文投其所好，他或者能免你的罪过，也能在所有兄弟中，高看你一眼。”
“知道了。哪怕他就是不相信，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不是？”
“是的。”
两口子刚说到这里，冯廷谔急匆匆进来了。朱友珪不耐烦地：“什么事，什么事，没看到我正在吃饭呢？”
冯廷谔说：“大人，你派我和阿三负责暗查，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一刻儿也不敢懈怠。皇宫以东，每家每户，明岗暗哨，咱布得几乎是天罗地网。可是那个阿三，他负责的皇宫以西一片，自己不查，还和人去喝老酒。”
朱友珪这时候的心思集中于对付蒋玄晖，至于属下是否尽职排查，已经少了许多兴趣：“喝酒让他喝去吧，不吃不喝岂不饿死？你这家伙，这时候争的什么宠，滚，滚。”
“不是···”
“什么不是，不是？”
冯廷谔看主子生气，不敢再说，就要离开。张氏在后面叫住他：“等一等，你想说什么，他和谁喝酒了？”
“是蒋枢密使的管家，我的左千卫和他在一个酒馆，看见那人还悄悄给了阿三几根金条。”
张氏耐心地问：“阿三和那个蒋府管家，认得你的那个手下吗？”
“我手下人多了去，这一个又是刚来投奔我的亲戚，他们都认不得。夫人，别怪小人管教不严，我的这个亲戚不是去喝酒，他没家室没人煮饭，酒馆买糟饼吃的。”
“知道了，我不怪你。去账房领两吊钱给他，你自己的另赏。”
“谢夫人。”
“还有，不要让你这个亲戚参加搜查了，让他换上便衣，专门盯着阿三。”
“是。”
看冯廷谔走了，张氏回头问朱友珪：“今天，蒋玄晖还和你说什么了？”
“哦，哦，想起来了，要上马车时跟我说，你昨天晚上抄捡了不少违禁品啊。说完，没等我搭话，他就上车走了。”
“这就是他为什么给阿三送金条的原因。”
“你是说，阿三把我抄捡的不是违禁品，而是金银财宝，都告诉了蒋玄晖？”
“难道你不是这样认为吗？”
“这个阿三，我平时待他不错的呀？”
“乱世投主，良禽择木。不要说是一个小人，那些镇守一方的节度使，一样有奶就是娘？”
朱友珪扔下碗，愤怒地：“我现在就去活刮了他。”
张氏制止着：“不，得留着阿三，现在处罚他，就是打草惊蛇，蒋玄晖会变招数。让蒋玄晖就以为你不知道这件事，咱们先按照刚才商议好的步骤去做，事后有的是时间打鬼。”
“这个蒋玄晖，先挖起我的墙角来了，他自己到底贪贿了多少，我还没捞到审问静慈呢。”
“静慈打死也不会说的，指望着蒋玄晖保她呢，伸手放火，缩手无赃，不要白费功夫。现在，你从一柱观搜查的钱财，已被蒋玄晖知道了底细，最终恐怕保不住。”
“怎么了，都是不义之财，也不是我贪腐来的？”
“父王才不管你什么财，都得他自己拥有。哪怕风闻其事被你侵吞，轻的三百皮鞭，重的杀头。”
“虎毒不食子，还能杀了我？”
“一个反复无常而又随心所欲的霸王，他让假儿子朱友文以太子身份监国，何尝把你们兄弟当成真儿子看了？”
张氏在这里所说的朱友文，是朱全忠义子，多才多艺，深得朱全忠喜爱。朱全忠有七个儿子，登基以后分别封王：郴王朱友裕，郢王(后来的梁废帝)朱友珪，梁末帝朱友贞，福王朱友璋，贺王朱友雍，建王朱友徽，康王朱友孜。义子有博王朱友文(原名康勤)，冀王朱友谦(原名朱简)，左龙虎统军朱友恭(原名李彦威)，朱友让(原名李七郎)。长子朱友裕早死，朱全忠任用朱友文，出征期间让他主持军国大事，相当于太子身份。虽然他这时尚未登基，但事实上比之于皇帝，而太子意味着什么，朱友珪当然知道。
“狗娘养的！”
他不知道是骂朱友文，还是骂朱全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