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难在上清观设了灵堂,上面供奉着父母的灵牌。
她从老君庙领回侄儿无名,姑侄俩一起祭拜。无名问:“姑姑,我爷爷奶奶是怎么死了的?”
“一个老贼,还有一个小贼杀害的。”
“这两个贼还在吗?”
“一个遭报应,死了,还有一个没死。无名,这些话出去不可乱说,等你长大了才能报仇”
“知道了。”
“愿不愿意跟姑姑去东京,也长长见识?”
“我去。”
张媛这一天回许州老家。
巧的是,韩建也在这一天回家。他那个聪明的老母亲,看他愁眉不展,便问:“是不是官场失意了?”
“是啊,儿以一士卒起家,疆场官场闯荡数十载,与荆州的郭禹两人以保境安民闻名于世,人称北韩南郭。为大梁国鞠躬尽瘁,多著功勋,位至太保,身兼数职,也算是无愧半生了吧。但自新皇登基以后,职职无权,今赐令回许州理政,还说得冠冕堂皇,匡国节度使先匡家后匡国。”
面前安慰着她:“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不奇怪。儿呀,你以后能平安地坐稳这个位置,就是不错的了?”
安慰的话里显然含着警告,韩建犹气愤愤:“怎么,我为他朱家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还要杀我的头?”
“就是因为你对老皇帝有功,所以新皇帝不易杀你。但你的许多功劳,是拿无辜的生命换来,他不杀你,不代表别人不杀你。”
“谁?”
“我最怀疑的还是那个人,慧明。”
“哈哈!”
韩建扬声一笑:“咱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碍着她什么事了?再说,就是碍着她什么事,一个小小女道,手无缚鸡之力,也奈何不了我。”
母亲郑重地:“你没碍着她吗,虽然说各为其主,但她们李唐家可是不少人死于你手。有智妇人胜于男,运筹帷幄之中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者,千万不可小视。”
“她就是想复仇,也没那个条件。”
“篱笆牢,犬不入,朱梁家的篱笆没有一天牢固过。父子兄弟以及君臣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从蒋玄晖到朱全忠,多少人都不是死于战力,而是死于内乱。”
“您说的,我信。一柱观原住持静慈师太,临死都一口咬定,蔡王李祐就是她劫走的。但是,她安然无恙的活着,而静慈却死了。再说最近老皇帝之死,虽传闻新皇帝所弑,但事件本身有太多的反常,一定有人暗中操纵。从蔡王失踪开始,我就采取多种手段内外侦查,可惜找不到把柄。”
“那一定就是她!不过,要是能被你们抓住把柄,她就不是慧明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让人不知道该防范哪里。”
母亲叹了一口气:“我们家欠她一份人情没还,否则我早就想去洛阳,请她高抬贵手,饶过你。”
韩建突然笑起来:“哎哟哟,娘,我可能是因为自己遭贬,心情灰暗,顺着您的话,高抬她一次。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人,哪里就这样杯弓蛇影了?”
虽然嘴里这样说,但心里还是相信母亲的话,此刻想到的是,如果再回京城去做官,什么事不干,也得好好深挖这个让母亲害怕的女人。娘儿俩聊了一会天,他告别母亲:“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既然回来赴任,就得屡职巡事。先去衙门和军营看看,晚上回来陪您说话。”
母亲想说什么,没有再说,一直送他到门外。母子俩都没想到,这一分别竟是永别。
张媛回来先去看望公婆,她出钱雇的一个保姆,把两个老人照应得很好。就又去了娘家,对张厚的女人说:“嫂子,张厚呢,叫他给我滚出来。”
嫂子批评着:“没规矩,叫哥哥。”
“他,不是我的哥哥。”
“兄妹俩又怎么啦,是不是吵嘴了?昨天朝廷刚刚下的圣旨,你哥升任匡国军马步都指挥使,食禄皇家当报效,在军营呢,晚上回来见吧。”
“哼,我量他也跑不了。”
张媛说了就走,走着,心里不住的琢磨:“朱友珪为什么升他的官?”
因为节度使所管辖的将士官员,任免权不在朝廷,朱友珪一直与韩建有仇,以圣旨形式给哥哥加官进爵什么意思呢?想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朱友珪父子都知道韩建加害刘文的事,越过韩建给张厚升官,是给张厚某种暗示。
“好高明的张氏!”
是否有什么人支持还是阻扰,都不影响自己逼迫哥哥的进程,尤其是这个时候。一边想,一边回自己的家,等着晚上再去。嫂子看她走时气势汹汹的,以为去军营闹张厚,那会让人笑话的,也尾随着来了。见着张厚问:“张媛来了吗,你兄妹是不是吵架了?”
张厚说:“你不管,我知道她是什么事。”
“我答应她,你晚上回家的,那你晚上一定回呀。”
张厚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等到了晚上,她恐怕就不需要来闹我了。”
女人听不懂:“他是妹妹,凡事你让着点。”就回去了。张厚叫一个士兵:“去,给我把姚校尉找来。”
一身戎装的姚校尉,气喘吁吁地跑进署衙:“报告都指挥使,卑职姚广前来听令。”
“小姚,洛阳刑场砍玲珑的断头刀还在吗?”
叫姚广的姚校尉有一点紧张:“都指挥使,那把刀卑职一直保留着,长官如果认为不妥,要杀要剐随便。”
姚广回答的话比较含蓄,因为他在刑场上曾经发誓,要拿这把刀砍了韩建的头。如果因为这句话,都指挥使帮韩建出头找他算账,只能认了。谁知道张厚竟然这样说:“如果这把刀已经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你还敢不敢兑现自己的诺言?”
“敢,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好,我来告诉你底细,新皇帝不喜欢韩建,但因为他是老皇帝的功臣,又不便加罪处死。现在把他贬回许州,目的是借我们的手除了他,你报仇的机会到了。”
“都指挥使,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替玲珑给你磕头了。”
姚广说着就朝下跪,张厚忙制止:“咱兄弟不要客气,韩建今天刚回来,不能给他喘息的空间,你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样一击成功。钱六子在怀州,他身边亲近的将领除了老候,其他只是一些小兵卒子。”
姚广不以为然地:“候副军使是一个好人,不会帮助姓韩的。否则,挡我者,我与他共存亡。”
张厚想了一下:“这样吧,为了兄弟不伤和气,我现在升任你为正职军使,位在老候之上。这样,他受命于你,就有理由不助韩建。如果候哥愿意一起干,我上报朝廷,着他领马步军副指挥使。你看如何?”
“长官,你已经救过卑职两次命,这一次又升了我的官。如果能再让我为玲珑报仇,天恩高厚,还有什么可说的?我现在就去找候副军使,求求他,答应我报仇雪恨。”
“好的,你去。”
姚广刚走到署衙门口,老候已经走进来了。见他不紧不慢的看着姚广:“一副杀气腾腾模样,是不是要杀韩大人?”
姚广迎头向他下跪:“是的,候副军使。冤有头,债有主,请长官成全卑职。”
老候忙把他拉起:“理解,理解。不过,看在曾经结拜过的份上,我不能加刃于他。姚校尉,不,军使大人,你好自为之。”
“谢了您!”
姚广说谢老候时,张厚笑着问:“你鬼鬼祟祟的,在门外偷听到我们说话,怎么不去报告?”
老候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姚广向两位敬了一个礼:“不要任何人动手,我在刑场发过誓,要亲手砍了他的脑袋。长官,姚广报仇去了。”
姚广正去调兵遣将,这时的节度使府衙,来了一个人,他就是韩建的心腹,现任怀州马步军副都指挥使的钱六子。韩建说:“六子,不在怀州带你的龙骧军,跑我匡国军来干什么?”
钱六子说:“几天前听说大人被贬,小人心里不舒服,跑回来看望,刚好今天遇到。大人,刚刚去匡国军找您时,怎么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张厚要兵变!”
韩建哈哈一笑:“笑话,我们三人是拜把子兄弟,他,造我的反?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新老皇帝还是亲父子呢。问大人一句话,姚广刚被张厚升任了正军使,您一定不知道。而姚广这时在干什么?他正在调兵遣将,许州城里城外的马步军有换防的,有增加警戒的,有向节度使衙门靠近的。军中规则,都指挥使无权提拔下级将士,没有节度使指令不准动兵,这不是张厚在发动兵变吗?”
听到姚广的名字,韩建吃了一惊:“这个人我记得,他曾经为一个女人,向我求情。”
“不就是宫女玲珑嘛,被执行死刑后,姚广对天发誓,要以那把屠刀砍了您的头。大人,事在紧急,没时间犹豫了,快随我走。怀州都将刘重遇也是您一手提拔的,只要能躲过去,就可以借那里的龙骧军来收复匡国军。”
韩建彻底的相信了:“张厚钦命匡国军马步都指挥使,朱友珪事前事后都没告诉我,这就是阴谋。不仅这个姓姚的,就是张厚本人,可能也知道了刘文那件事是我摆布的,他一直以来都在跟我装傻。”
钱六子恨着骂:“都是朱友珪那个杀父贼,您对他朱梁家尽心尽力,他反而恩将仇报,借刀杀人。”
韩建从在网上站起身,有走的意思。突然哀叹一声:“好母亲,能预见到我现在这个位置,可能坐得不会安全。如此先见之明,儿佩服不已!”
“大人,快走吧,没时间了。”
“走。”
“出后门,那里拴着我的马。”
韩建刚想移动步伐,离开座案,就听得一声大喊:“韩贼,哪里去!”姚广已经冲进来了,手中拿着的正是那把端头刀,后面跟着许多士兵,也长枪短剑。
韩建武人出身,大敌在前毫不畏惧:“小子,你想干什么?”
“我要砍下你的头,为玲珑报仇。”
姚广原来是一个千卫官,打仗时是领兵冲锋陷阵的,懂战术。他在这时候用了心机,口中回答着韩建的话,手中同时出刀。韩建正想以自己上尊之威,拿声势压服对方几句话,头已经被砍掉了。钱六子来不及救护,大骂一声:“韩大人,我一定去找贼皇帝算账,给您报仇雪恨。”
说完,快步跑出后门。
兵士们追出去,他已经上了马,跑得无影无踪。姚广没带马,其他人要趁机抄家发财,没有人去追。
钱六子整整跑了两天一夜,见到刘重遇放声大哭:“咱们的恩师,被篡国贼谋害了。”
话没说完,已经累得瘫倒在地。
刘重遇好歹把他唤醒:“快说,怎么一回事?”
钱六子就把朱友珪怎么任命张厚,韩建如何被贬职,又怎么被姚千卫所杀,从头到尾说了一边。
“都是朱友珪这个狗皇帝的阴谋,他知道韩大人一贯拥戴博王朱友文,借张厚之手兵变暗杀。刘都将,这个家伙做皇帝,咱们也没有好日子过,不如反了吧?”
“怎么反?”
“去东京投奔均王朱友贞,他才是太祖皇帝的嫡子,事成之后,咱两个可就是开国功臣。”
“走,造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