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拍岸,杨戬低头看着他留下的酒壶,空空荡荡!一时间心有戚戚,喃喃道:“决然不顾,当年和现在,你始终还是你啊!”
抬头仰望,风卷长空,这位在天庭战力无双的战神,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跟他相逢的场景,那个肆意张狂的身影,好似就独独的占尽了整个天下的桀骜
一棍碎凌霄,从古至今能有几人!
杨戬沿着河道一路东行,似乎是要追溯河流尽头,又半途改变主意,只是怔怔望着大河东去。正如同他所说还能够坐下喝酒之辈已经少之又少,当年只觉得好酒一壶独饮都自有滋味,如今才发现,无酒并非是最痛苦的,独饮才够悲凉!看似高高在上天庭,实在是寡淡到极致的坟场,能够增添生气的活人寥寥无几,大多都是薄情无情的死人!
他站在高处,水气弥漫视线,并没有太多无病呻呤的惆怅,只是眺望着远处!
当下的世间,没有那些义气无双的妖族,也没有那么多慷慨而歌的生离死别,佛道两教各分天下,天庭摇摆于期间,各有算计,各有落子无数,可谓是纷纷扰扰,暗流涌动!只是这样的天下,已经寡淡得如同掺合了清水的老酒,很难让人能提起兴趣。
杨戬收敛视线,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曾经听到的一句话,一生荣辱,最终不过是一捧黄土。
站在岸边的杨戬一直到日落西山才转身,望着那条秃顶老黑狗,轻声道:“回天庭吧!已经容不得我们置身事外了!”
刚刚还萎靡不振的老黑狗霎那就精神奕奕,坐山观山,坐水观水的境界对它很显然强人所难,差之毫厘就已经谬之千里,既然看不透其中玄妙,自然也就品不出山水之意境,整天对着山山水水难免要枯燥乏味!
杨戬临走的时候突然问道:“我们有多久没回去了?”
老黑狗甩了甩脑袋,嗓音沙哑:“约莫有上百年了吧!”
杨戬停顿住脚步,抬头喃喃道:“那么久了。。。”
良久沉默,时间总是能遗忘许多事许多人,就如同那曾经踏破凌霄的妖族,那些血染流云的惨烈已经被遗忘得差不多了,也有许多人也已经忘记了他。
老黑狗突然咧嘴,摩拳擦掌道:“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咧嘴笑得那叫一个灿烂的老黑狗,很难不让人瞠目结舌。
杨戬瞥了它一眼,摇头道:“上次你偷偷溜进瑶池,我已经替你挡了一劫!这次回天庭后,再敢去偷窥瑶池仙子,她们要打断你狗腿,我保证不拦着。”
老黑狗神情立马就垮了下来,唉声叹气。
杨戬摇了摇头。
背对着他立马就原形毕露的老黑狗龇牙咧嘴,俗话所说打狗还看主人,真要被打断狗腿,你这主子难不成还能冷眼旁观!
大概是想起了那百年不曾回的天庭,想起了那天香国色的仙子,老黑狗胡乱摸了一把嘴唇,擦掉嘴角口水的同时,神采已经是精彩万分!
在那些已经早已不愿被人想起的过去,凭借着一己之力将整个天界搅得乌烟瘴气的老黑狗可算是鼎鼎大名,饶是时至今日,寒冬腊月天界依旧流传着吃狗肉的习惯,倒不是为了应景,而是一想起那条秃顶黑狗,很多人就不由自主咬牙切齿了!
老黑狗摸了摸下巴,嘴角翘起!
被堵了大门的金池长老不得不东躲西藏,冷不丁就撞上了出门赏雪的唐三。
可怜这个急得跟热锅上蚂蚁的老和尚不得不装作镇定跟唐三坐在亭中干瞪眼。
两个家伙都是笑容满面,只是心不在焉的老和尚怎么看都有些坐立不安。
“雪景不错啊!”
“嗯,是不错”
呸,还真是睁着眼说瞎话,多年没有修理的庭院早就失去了往日风雪入院的意境,两个王八蛋这会儿正是在拼定力的时候。
也由不得老方丈不说瞎话,昨夜里仅仅只是寒暄客套就被这和尚大大方方掰下了老禅师金牙,要是再多说下去,真怕整个观音禅寺都要让这无赖给祸害!
这会儿前有狼有后虎的金池长老看着是屹然不动,可时不时扫向四侧的目光很轻易就将他出卖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右手托着下巴的唐三,笑道:“老方丈是不是有急事?要真有急事就先走吧!这雪景我自己赏就行。”
这王八蛋有这么好心?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着了这和尚道的老方丈,很没有诚意,干笑道:“不急不急!”
岂不料这正是唐三欲擒故纵的把戏,立马眉开眼笑道:“不急就好!刚好听闻夜下雪色最妖娆,老方丈可不能告罪离开!”
呸!现在还只是正午,就要看夜下雪?差点就忍不住脱口而出的老方丈连忙默念了几遍佛经才勉强维持住心态。
寒风拂过庭院,老少两个狐狸谁都没有了先开口打算!只是唐三能熬,明显熬不下去金池长老很快就败下阵来,苦着脸问道:“小无赖,说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唐三一脸无辜问道:“看雪啊!”
瞅着这张面目可憎的脸,老方丈这会儿真想回禅房提禅杖了!
唐三笑眯眯道:“刚刚瞥见了几个孤魂野鬼在寺外游荡。”
老方丈摸了一把额头汗水,点头道:“无妨无妨!禅寺里有历代高僧金身在,他们进不来。”
唐三说道:“他们倒是进不来,只是有能够进得来的,好像是头黑熊。”
老方丈额头上汗水流得更加厉害了!
唐三说道:“老方丈是不是觉得太热?你流了很多汗了!”
老方丈的笑着擦了擦额头。
唐三说道:“刚刚有人在找老方丈,要不我代为引荐吧!”
老和尚苦瓜脸更加苦了,连忙摇头道:“不必不必。”
“待客之道嘛!老方丈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没有没有!”
“方丈,你额头上汗越流越多了。”
“咦!这大雪天怎么就这么热。”
两个家伙就在这里不遗余力的寒暄客套。
最后老方丈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因为那个和尚拖着他就要去会客!
一败涂地的老方丈瞪着那个和尚:“小祖宗,你到底要干什么?”
下意识摸了摸下巴的唐三就愈发跟小狐狸差不多,笑眯眯问道:“禅寺里到底有哪些宝贝,别藏着掖着了,跟我透个底吧!我保管只是看一眼长长见识,绝不打主意!”
有不偷腥的猫?有空手而归的贼?这话说出来别说是金池长老不信,就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啊!
老方丈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心虚道:“没了没了,最大的宝贝就是佛堂哪些金身了!”
唐三嘿嘿笑道:“就没有啥镇寺之宝?”
老方丈苦闷道:“哪里有啊!要真有,观音禅寺也不至于落魄到现在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
“真没有?”
“没有没有!”
“出家人不打妄语,老方丈就不担心要被佛祖怪罪?”
金池长老透过围墙望向后山的佛塔,唉声叹气得那叫一个让人心酸啊!
唐三打了个响指,笑道:“刚刚遇上求一,等会正好跟他谈谈老方丈雄风不倒,夜御十女的风流往事!”
老和尚彻底泄了气,瞅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和尚,只觉得佛祖要不把他镇压个千百年都不算是我佛慈悲了!
跟这个小无赖斗法,不管是两年前还是现在都输得惨不忍睹的老方丈不得不带着那家伙来到了后山佛塔。
推门而入后,唐三环顾四周,也不由得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肃穆气息,楼内金身高坐,苍穹雕刻有诸天大佛,或盘坐或悲悯或慈悲或金刚怒目,虽无香火辉映,可却并不会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
好一副西天极乐的画面。
唐三盯住了一位彩衣飘飘的仙子,倒不是品鉴那婀娜身姿,而是盯着那头顶宝钗上所镶嵌的一刻明珠。
这王八蛋还真是该要被天打雷劈啊!连注意力都是非同凡响!
老方丈坐在堂前念念叨叨告罪,大致意味是弟子不孝,才不得扰了诸位先辈的清净。
唐三哑然失笑,你这喝花酒逛青楼的时候可半点没有这种觉悟。
重新起身的老方丈,朝着唐三正色道:“小无赖,不得不事先跟你说好,待会不管是见着什么,都不能动邪念!诸多虚幻,相由心生,幻亦由心生!谨受内心方可无相无幻。”
唐三没来由就有种不妙的感觉,皱眉道:“老方丈,你不是在吓唬我吧!”
金池长老不理会他,已经开始登楼。
唐三咬了咬牙跟着登楼。
九层佛塔,寂静无声!
老方丈最后一次缓缓转过头,没有任何表情:“现在后悔回头还来得急!当年兴建观音禅寺就只是为了镇压黑风林这片死地,至于到底是镇压什么,谁也不知道!”
向来不是吓唬大的唐三当然不可能半途而废,挥手示意他带路。
登上顶楼后,却未曾见什么狰狞画面,除去满穹画像就空无一物,就在唐三疑惑的时候,老方丈轻轻敲击一颗明珠,接连九次,随后只看到穹顶仙佛就像是活转过来一样缓缓飘移起来。
一扇铜门出现再眼前。
唐三看得目瞪口呆。
老方丈已经径直走入。
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唐三不知道是给楼上寒风吹过还是毛骨悚然,打了个冷颤,犹豫了一下,跟着走进漆黑昏暗的铜门中。
此前是登楼,而当下却是下楼,这种鬼斧神工的建造,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让人相信,九层佛塔竟然是巧夺天工再有九层。
沿着长长台阶直下,老方丈已经不见踪影,唐三心下谨慎。
等到他踏下最后一级台阶后,前方视线豁然光亮清晰起来。
点燃起四盏油灯的老和尚站在昏暗光线里,而在他身后却是让唐三忍不住头皮发麻。
摆满了坐化后的高僧金身。
不下半百。
这里,这样的场面,才是这座佛塔真正的所在。
想来就算是再凶戾的恶鬼落到这里都应该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吧!
老方丈只是问道:“你还想不想偷金身了?”
深呼吸一口气的唐三摇头道:“不想!”
不理会他,恭恭敬敬在一尊尊金身前诵经的老和尚,从侧脸看过去,他也跟那些金身高僧相差无几了。
唐三着实震撼,不出意外的话,那么地下所镇压的应该就是观音禅寺建寺的根源。
很是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唐三肯定是没有一探究竟打算,他可不想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一路上匪夷所思的事见多了,可没有哪次他乐意去自讨苦吃的。
老和尚破天荒大气一回:“楼下才是真正振寺之宝,老衲既然答应让你一探究竟就觉不打算食言。”
唐三毫不犹豫道:“算了!”
老和尚更是干脆,二话不说就打开暗门。
唐三瞪大眼睛,视线之中,一件袈裟光彩流溢。
老方丈轻念一声佛号,唐三视线就出现瞬间的模糊,好似已经透过那件袈裟已经穿透过重重千里的深度,在那黑暗之中一直延伸,黄泉所谓九万里或许也不过如此吧!
在视线最深处,唐三瞳孔猛然收缩,分明能够见到一个僧人,一袭黑袍,盘膝而坐。
僧人似乎有所察觉,猛然睁眼望来,目光交错,唐三视线中便只剩下挥散不去的尸山血海,而此时唐三才能够看清楚,那个坐在尸山血海中的黑袍僧人,头顶铭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
这等不似人间的画面,就像是一座残酷万分的牢笼,是生生世世都要将黑袍僧人困在其中。
唐三恍然回神,却是老方丈已经关闭暗门。
唐三松了口气,那种直观的血腥画面真他娘难受。
老方丈叹气道:“若没有佛衣镇压,黑风林早已经万鬼夜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