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说回阳师兄。
他交了新女友。我和欣都见过。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好老师。我衷心祝贺师兄，找到了自己的真爱。还买了一辆小车。新房也在购置中。我觉得这些都是他应得的。也许很多人把他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的凤凰男。不过我永远尊敬他，我亲爱的师兄。即使他后来出了事。
阳师兄被公司扫地出门的时候，只有我送他。
公司有个部门主管是老板的远方亲戚，很是嫉妒阳师兄。据说这个主管在老板面前说了师兄很多坏话。老板都一笑置之。毕竟阳师兄会给公司赚钱。即便他在给公司做出巨大贡献的同时为自己谋取点蝇头小利，在老板看来也是可以接受的。直到这次阳师兄瞒着老板收受了一个客户的巨额礼金。
“你后悔吗？你明明可以有一个美好前程。”我问他。
“你看过《白色巨塔》吗？我特别喜欢里面的一个镜头，片尾主人公坐在病床上时，费尽力气举起右手，在空中做手术。就仿佛自己手中真的拿着一把手术刀。此刻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这样的画面真的是太动人了！”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了这么一段话。
后来我听说，他在乡下的母亲得了重病，需要大笔医药费。这也是他收受巨额礼金的原因。
阳师兄把自己的新车转卖出去，准备买房的钱也全部用在了母亲的治疗上。
他主动和女友提分手。
“我等你。”教养很好的女孩知道实情后，很平静地说道。
陪着辛苦抚养自己长大成人的母亲走完最后一段路后，他回来了。他和一直等待自己的女友，重新开始打拼，吃尽各种苦头，在这个城市立足。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只不过早晚而已。
把阳师兄赶出公司的家伙因为检举有功荣升为公司重要领导人。我们不得已称呼他为梁总。他开始剪除异己。阳师兄走之前，和我说过这个问题，他说他预料这个龟孙子必然会搞党同伐异做派。
我说，要不我撤吧。
不，阳师兄立即阻止了我：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小人斗其乐无穷。
我明白师兄的意思，如果我就这样离开，那就成了龟孙子。
梁总千方百计地希望我滚蛋，至少在他眼前消失。感谢阳师兄，走人之际在老板面前，为我说了很多好话。
我继续待在原来的部门，手上的业务也没有减少。虽然我的领导变成了梁总。
梁总知道无法赶走我后，开始改变思路，对我采取怀柔政策。
某一天。
“小杜啊，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火锅店，下班去喝几口？”他满脸堆笑，轻拍我的肩膀。
“梁总啊，我女朋友在家等我吃饭呢。不早点回去的话，明天我就没饭吃了。”我亦是春风满面地礼貌回绝。
几日后。
“小杜啊，市区新开了一家会所，听说服务超一流，晚上去看看？”他笑呵呵又提了一个新方案。
“梁总啊，不好意思，我女朋友超凶，她不允许去会所这么高档的地方。”我同样微笑婉拒。
欣于是成了我在梁总面前的挡箭牌，在他眼里，好似欣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女子。
我虽不接受他的主动拉拢，却也不得罪他。我努力工作，业务成果全额上缴给他，汇报工作时也将功劳归于他。他每次都狠狠捞一笔。我因此相安无事，他也没有继续为难我。
后来我们精明的梁总也栽了跟头。因为和一位毕业没多久的女生搞办公室恋情，在公司闹得沸沸扬扬。甚至风传女生已经被搞大了肚子。没多久女生离开了公司。第二日，还没来得及被踢出公司工作群的女主在群里爆料自己和梁总的惊天情史。她“声泪俱下”地痛斥梁总欺负和逼走纯情少女。看的大家伙一愣一愣。当天晚上才看消息的老板气炸了，把梁总骂了个狗血淋头。次日，梁总就卷铺盖走人了。
呜呼乐哉，贱人自有狠人治。
九
日子又过了两年。
我们去旅游吧，越远越好。有一天欣突发奇想，在我耳边碎碎念道。
于是，我再次飞到了爱琴海。带着我的女孩。
在爱琴海的一家旅行社我碰到了Lucy。她不做秘书，转行当旅游了。我去旅行社打听时她正很开心地和前来咨询的旅客聊天。她见到我时也很吃惊，哇的一声大叫：“sb，what a surprise！”
大家都齐刷刷地望向我。我的脸一下子红得不行，感觉自己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便是把sb这个单词告诉Lucy。要是有一天爱琴海的人都知道了sb这个言简意赅的称呼语来自东方的中国，我就成了损害国家形象的大罪人了。
但是遇到她我还是很开心。
我把捂着嘴笑的欣介绍给了她。
她全身上下盯着欣看了一会，向我竖起大拇指。
她也给我介绍了她的男友。一个肌肉结实的健身教练。她叫他Chris。
Lucy说我们是幸运女神眷顾的宠儿，因为今晚这里将举行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
皓月当空，篝火晚会上大家载歌载舞，围在一起转圈圈。欣太投入了，她拉着我的手，大喊大叫，成了场上最亮眼的明星。
等到人潮褪去，我们走在海滩上。
我把准备好的婚戒拿出来。
此生我愿与你携手到白头。我单膝跪下向欣求婚。牵起她的右手，想把戒指戴到她的手上。
我是认真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十分确信眼前这个女孩是我希望共度一生的人。
她退却了。当她确认我没有开玩笑时，脸上的笑容凝固。
她说了很多理由。但是我盯着她的眼神，明白了她暂时没有和我走进婚礼殿堂的想法。
我挺难受的，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最后她低着头说，对不起。
我把她拥进怀里，傻瓜，来日方长，我们还有很多日子。
你说，爱情是什么？海风中她的声音轻柔动听。
爱情就是两个相互喜欢的人一起走过漫漫长路，度过风风雨雨。我斟酌一番后说。
你现在面朝大海，闭上眼睛，听听大海的声音！她没有理会我的看法，而是转头看向大海。
周围的世界寂静安然，波涛汹涌的声音响起，放肆的海浪嚣张地拍打岸边的海石，他们在天空高高涌起，如百丈高墙，终于白墙坍塌。
我听见海浪落地的声音。噼啪，噼啪！最后，一切又恢复了宁静，只有海风拂过海面，月光映照在海石上。
这是自由的声音，是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的东西。许久她说。
所以你和我在一起不自由，是我束缚了你？我有点生气。
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不自由，我早就离开了。她幽怨地看了我一眼。
我们坐一会吧。她随地坐了下来。
我把我身上的外衣脱下，披在她身上。接着也坐了下来。
你想听我的故事吗？她的神情一如往常的平静。
我的亲生父亲抛弃我们后，我妈不顾外婆的劝阻带着我离开了村子，来到了一个新的陌生城市。吃了很多苦头。我记得很多个晚上我们都在天桥下度过。有一回一个流浪汉对我们起了歹心思，我妈整晚都没睡，拿着一把菜刀放在身边。
后来我妈做了一个有钱人的小三。每个月都能从他那里拿到一笔钱。我妈计划赚到足够钱后就带我远走高飞，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直到有一天那个畜生把我妈迷晕，然后对十一岁的我......
说到这里时，她转过头看向我。我陷入深深的震惊中。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把她拥入怀里。
我感受得到她身体的颤抖。她在我怀里躺了一会后，继续诉说她的故事。
“我妈醒来时，看到这种情形时拿起厨房的菜刀朝他砍去。我妈进了监狱，我进了孤儿院。再到后来我那个没心没肺的爸爸突然良心发现，把我接到了家里。
但是从高中开始我就不在家里住，在外面鬼混。最开始他很耐心地教育我，我叛逆不听，后来他也懒得管我了，放任我自生自灭。
我就是这样长大的。我没读过多少书，所以我很羡慕那些能够在大学拥有美好校园生活的人。但是我不后悔，我妈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个人的人生都与众不同。最重要的是自由。”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她深深呼了口气，从我怀里挣脱出来，站起身对着大海呐喊。
我看着她的背影，思绪万千又难以启口。
“我想好了，我们分手吧。”她没有看向我，仍是远远望着大海前方。
“不，我要照顾你。”我脱口而出。虽然潜意识里知道她要说这句话，也明白了她主动提出长途旅行的原因，我还是断然拒绝了。我是真的想要照顾她。
“你有你的生活要过，我也有我的路要走。”说完后她就转身往回走。
我没有追上去。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海边喝酒。
半夜我给欣发了一条讯息：
很久以前在雅典，有一个半人半牛的怪物在看守一座宫殿，每年雅典人都要为它献上七对少男少女作为供品。人们敢怒不敢言。有个勇敢的青年下决心要为人们除掉这一害，与他的父亲商量要混在那七对男女中把怪物制服。父亲担心儿子的安危，他和儿子约定：走时把小船上挂上黑帆，回来时，如果胜利了就换上白矾，如果还是黑帆，那就说明儿子已经死了。青年成功地制服了怪物，但陷入迷宫里走不出来，而尊贵漂亮的公主爱上了他，帮他出逃。两人成功逃出，谁料在回去的途中，公主突然病亡，青年悲痛于绝。悲伤中忘记了把黑帆换成白矾。父亲海崖上时时眺望着远方，一见黑帆只知是儿子死了，绝望中跳海自尽。从此，人们为了纪念他，就以他的名字给这个海命名——爱琴海。他的父亲名叫爱琴。
这是关于爱琴海的另一个传说。这是Lucy昨天告诉我的。我想明白了，我同意分手。
不管怎么样，我都爱你。
十
第二天我和Lucy告别，离开了爱琴海。
她似乎注意到欣的异样神情，把我拉到一旁说悄悄话：sb，你欺负弟妹了？
我用手指了指我的眼睛：看到没，眼睛这么红肿，我昨晚可是流了一夜的眼泪。
不过我没告诉她我和欣分手的事。
回去后，欣就搬了出去。
我陪她去看了她的母亲。坐在隔窗对面的这个伟大女性，面容端庄祥和，眼角皱纹掩盖不了眼神里散发出来的光芒。憔悴的她对着这个疼爱不已的女儿嘘寒问暖，生怕在外面吃不好睡不着。
“妈，我想你！”她泣不成声。
探监后，她和我说起未来的计划。
“我准备上大学。自考已经通过了，过两个月就可以入学。马上我妈也要出狱了，那时我要带她环游世界，要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她眼神里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真好。愿你一切顺利，早日过上幸福的生活。”我虽然真心祝福她，心里却莫名不是滋味。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她盯着我说。
“其实......作为一个爱你护你的男生，我觉得自己挺失败的.....也许是我不够成熟，也许你对我还不够喜欢。所以你选择新的生活。”我犹豫再三说道。我本来想说，那我们在一起的这两年算什么，过家家吗？
“不，我爱你。”她说这话时眼神带光。但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好似听到了我期盼已久的最动听的声音。在我们相处的两年里，这三个字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记得找我，我永远爱你。”最后我说。
我打电话给李昂，说了我和欣的事。在这个知无不言的好友面前，我直接表述了我的不解。
听完我的抱怨，电话那头的他似乎是想了很久，最后一字一顿地说道：她是真的爱你。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们两个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说。
“或许人生履历不同，但是这真的重要吗？”
“她内心追求自由，但同样知道她会束缚你的自由。”
“我不怕，我愿意承担所有艰难困苦。”
“可是她不愿。这就是爱情的烦人但又伟大之处。你一定不要记恨她，你要尝试接受改变，去迎接新的生活。”
我低下头沉思了一会。
“没想到你他妈还是一个情圣啊。”我心情舒适了许多，对着电话一端的李昂笑道。
“是的，要不你以为呢，听你说完后，我对欣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境界，她真乃世间奇女子。凡夫俗子的你哪里配得上她。”
“你是不是欠揍......”
没过多久，她又离开了这座城市。我去送她的时候，她非常惊讶和高兴。
我以为你已经恨透我了。她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哪有这么小气。我说过我永远爱你。即时我们不在一起。
她张开双臂：最后我们再拥抱一次吧。
她没有告诉我她要去的城市。我也不会问她。
后来的日子里，我始终忘不了她。我会给她打电话，和她聊天，听她骂我没出息。有些时候她也会突然沉默，好似陷入一种深深的忧伤中。我以为她会回心转意，我也愿意等她。不过最后她都会神经质地笑起来，然后又开始痛骂我：SB，你咋这么没用，这么久还没看到你的女友？
哦，对了，自从知道Lucy喊我sb后，欣也有样学样，天天sbsb地叫。唉，真拿她没办法。
她妈出狱后，她们按计划开始了自己的全球旅游之行。看着她在朋友圈里笑容洋溢的脸，我也真心为她感到高兴。其实我知道，她每次分享都是屏蔽我的，有一次她在埃菲尔下摆POSE，配文是：世间的爱，都是负重前行。这次她是故意让我看到的。
是啊，生活就是这样。
我也慢慢发现，我原以为失去她后我会活不下去，可是当我真正把自己抛入生活时，才真正意识到，生活中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我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考虑，我要想如何赚更多的钱，要想如何让父母过的更好，要想如何应对生活中的各种难关......
在一次茶余饭后，我笑着问她：你曾说你有自己想做的事业，是想游遍世界大好河山吗？
截至目前我短短的人生经历中，我发现有很多的不公，这些不公很多人都不知道，或者说大家刻意去弱化它们。所以我想做点不一样的事情，去揭露生活中的一些不是很美好的东西。这也是我选择重读大学，专修文学专业的原因。我想做一个披荆斩棘的女剑客。她用文字回复我。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一个论坛的知名博主，名字叫“带刺的女猪脚”。她通过犀利的观点收获了大批读者。她还给一些不知名或知名的文学社投稿，赚取了不少稿费。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我震惊之余，深感自己的无能，于是“恼羞成怒”。
你见过有人对牛弹琴吗？她发出一个笑脸表情，仿佛那头的她正在捂着嘴笑。
欣让我想起了王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