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感到非常奇怪,这个追随师傅学习长达十六年的晨风竟然对天下局势,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更让卫鞅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晨风自小便在鬼谷洞长大,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晨风在山中只做一件事那便是习武,当晨风告诉卫鞅他的使命之后卫鞅朝天三拜表示对老师的感恩。好在卫鞅不厌其烦的跟晨风讲述世间之事,晨风这才渐渐的融入到正常人的生活中。
一段时间的相处,晨风对卫鞅的博学多才和大局观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晨风相信只要卫鞅愿意,必定能在天下掀起一场风雨。
卫鞅自幼失去双亲,十二岁追随鬼谷子上山学习,八年时间终于完成学业,此番下山他决定先回魏国祭奠完自己的父母,然后再在列国之间游历一番,最后再做打算。
卫鞅告诉晨风卫国本是周王朝时代的一个强大的诸侯国,怎奈何到了春秋时期群雄并起,卫国便开始没落,到现在卫国已经沦落为魏国的一个附属国,从卫国的建筑可以看出昔日卫国的辉煌。
两人来到一处茶馆,正值中午,虽然已入初春,但微风依然刺骨。卫鞅说:“走,进去喝点茶,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两人刚刚坐下,一句尖锐的声音便从邻桌传来:“咦,大才!”
晨风和卫鞅将目光投向了那人,只见那人一身褴褛破烂不堪,一头乱发随意披下,如同鸟窝一般的胡子挂在嘴边将整个嘴唇覆盖,如不仔观察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这人却给晨风一种感觉,强,真正的强者。
卫鞅哈哈一笑,也不经得那人同意便喊道:“店家,劳烦将我们两桌拼起来,顺便再来一壶好茶,一桌拿手菜!”
那人说:“我可没钱请你们喝茶。”卫鞅急忙说:“老哥放心,这顿老弟请客。”
那人说:“难得有人不显我脏,哈哈,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老哥这是真性也,随心所欲,来喝茶。”
三人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先生问道:“不知这位老哥如何称呼?”那人说:“我是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别人都称呼我为尸子,你也叫我尸子吧。”
卫鞅一听大吃一惊说:“莫非老哥便是名震天下的尸子,在下卫鞅,这位是我小弟晨风,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杂家创始人,卫鞅还真是不虚此行。”尸子说:“这些只不过是市井之人胡编乱造的虚名罢了。”
这时尸子看着晨风手中说:“这把剑怎么会在你的手中?”晨风感到一丝惊讶,莫非他认识这把剑?尸子突然出手,左手化掌朝着晨风推来,晨风本能的伸出右手接住尸子的手掌,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内力从尸子掌中传来,自己就像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一样随波逐流毫无反抗能力,突然尸子收手了,晨风的额头冒出丝丝细汗,晨风万万没想到自己十六年的功力在他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尸子哈哈一笑说:“真新鲜,果然是那人的弟子,我都不知道那人竟然还收武士为徒,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功力,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晨风没有说话,尸子露出了一个诡异的表情,他注视着卫鞅说:“果然是个大才。”
先生不拘的笑了笑说:“尸兄说笑了。”
“不知老弟都从那人身上学到了些什么?”
“兵法,法家,纵横之术。”
尸子叹了一口气说:“他还真是倾囊相授啊,就连纵横之术都传授于你了,看来鞅弟此次出山必定要有一番大作为吧。”卫鞅豪气的说:“不瞒尸兄,此次出山如果没有一番作为的话,如何对得起恩师八年的教诲。”
“以老弟之见,当今天下适合那种学术?”
“纵横之术,高深奥妙乃是老师之精髓,然则不适合目前天下局势;兵法可以是一个国家昌及一时,却不能使一个国家昌及一世,国之根本在于国富民强,一个国家如果想真正强大起来,必须从根本上改变国家制度。”
“很好,不知鞅弟对天下局势走向有何看待?”
卫鞅陈述到如今天下局势动荡不安,但有相对和平,小战不断,大战没有,各国君王又相对明智,正是变法的好时机,魏国作为第一强国,如果能进行二次变法,不出十年必定能成为天下超级大国,再加上庞涓这样的名将,统一六国指日可待;齐国如今正在整顿朝纲,改革图强,如果再进行一次变法,前途不可估量;楚国地大物博,数百年根基沉淀,如果能进行一次变法定能与魏平起平坐,逐鹿中原;赵国民风善战,如果能够进行一次变法必定能北平胡人,南下中原,令中原各国闻风丧胆;韩国坐拥天下最大铁矿,能够打造天下最好兵器,如果能进行一次变法,实力也不容小觑;燕国虽小,但却是老牌诸侯国,变法之后亦可变为大国,然而卫鞅唯独没有提到秦国。
尸子问道:“鞅弟对天下局势分析可谓透彻,但是鞅弟怎么不提秦国?”卫鞅微微一笑道:“狼虎之国,不提也罢。”
尸子问道:“鞅弟可曾去过秦国?”卫鞅摇了摇头。
尸子哈哈一笑说:“说不定这个狼虎之国还正是鞅弟的最终归处呢。”
卫鞅也是一笑说:“那都是后话,来喝茶。”
从卫鞅与尸子的对话中晨风能感觉出卫鞅对尸子的尊敬,尸子的思想包罗万象,有法家,墨家,儒家,阴阳家等,仿佛天下三教九流没有尸子涉及不到的地方。虽提王道,但又非先王之法,虽说儒家,但又不遁孔氏之术,谈及墨家,兼爱百姓,务利天下,禹治水,为丧法,曰:毁必仗,哀必三年,是则水不救也。故使死于陵者葬于陵,死于泽者葬于泽,桐棺三寸,制丧三日。禹兴利除害,为民种也,故鱼失水则死,水失鱼犹为水也,但又说墨子以为伤义,故不听也。
对于法家尸子认为车轻道近,则鞭策不用;鞭策之所用,道远任重也。刑罚者,民之鞭策也。但是又说刑以辅教,服不听也。
但是尸子又认为墨子贵兼,孔子贵公,皇子贵衷,田子贵均,列子贵虚,料子贵别囿其原之相非也,数世矣而已,因此诸子百家彼此相非是没有必要的。
他的话永远都是矛盾的,晨风根本就听不懂,但是卫鞅却听的如痴如醉,不知不觉,天色已暗,就连茶楼也准备关门,然而两人显然还未尽兴,卫鞅说:“换个地方,我请老哥畅饮两杯。”
尸子哈哈一笑说:“好,难得一见,那我们就不醉不归。”
从没喝过酒的晨风闻到酒香便被那浓烈的香味所吸引,于是便自己偷偷的在一边一杯一杯的喝了起来。酒过三巡之后卫鞅尸子对天下局势继续展开探讨,两人各抒己见,待几坛酒下肚,卫鞅脸色微红的说:“今日听老哥一番话,才意识到鞅以前在山中的想法如同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一般狭隘,感谢老哥的教诲,这杯酒小弟我先干了。”
尸子摆了摆手说:“鞅弟谦虚了,鞅弟乃才世间罕见,论变法之理强过李悝,论兵法之道不输吴起,何来井底之蛙一说,我尸子自负对天下局势尚有几分了解,今日同鞅弟一番论战,才意识到以前的一些见解不过是自己妄下定论罢了。”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又举起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这时尸子放下酒杯缓缓叹了一口气,卫鞅问道:“老哥为何叹气?”尸子说:“鞅弟你虽学富五车,身怀巨才,但是为人却过于刚烈,因此为兄要劝诫你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过于激进必酿大祸,凡事要适可而止,方能功成名退。”
卫鞅说:“这番话老师也曾告诫与我,但小弟之志,在于天下,早已将自身置之度外。”尸子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多劝,到那人窥探天机,因此他的门生都会受到上天的惩罚,命中注定必有一劫,才之大,劫之深,吴起死于乱箭,李悝白圭死于疟疾,孙膑受于膑刑。”
先生笑道:“那为何庞涓活的好好的呢?”
尸子说:“不是不报,时机未到,而你们两个命中注定也有此一劫。”
卫鞅说:“我从不相信上天注定的事,不过这话从老哥口中说出,卫鞅听听也无妨。”
“小风?”
“嗯!”晨风红着脸点了点头然后又是一杯酒下肚,看到他身边两个大酒坛子,两人皆是一鄂,尸子笑道:“那人不仅给你找了个好护卫,还给你找了个酒坛子,哈哈。”
晨风早已入醉,全然不理会两人的取笑,他说:“前辈,你说吧,我听着呢。”
两人哈哈大笑,尸子立即正色道:“小风本是局外之人,却硬生生的被牵扯其中,所幸的是那人已经将小风的应劫之法安排好了,而鞅弟你,哎,我还是送你一首诗吧。”
卫鞅说:“小弟洗耳恭听。”
“士子昔出云梦山,天下格局始动荡。为铸功勋万年长,五马分尸又何妨。”
卫鞅沉默了一会然后哈哈一笑,酒醉中不明所以的晨风也跟着笑了起来,直到多年以后,上了渭水刑场的那一刻,卫鞅才知道尸子并没有跟他开玩笑。
不知不觉子时已过,就连这卫国都城最大的酒楼也即将打烊,虽然两人余味未尽,但也不得不就此别过,卫鞅说:”下次再见,定要老哥醉笑天下!“
尸子哈哈一说:“好,这件事我记住了。”看着趴在桌上的晨风,尸子接着说:“今晚看来要还你保护他了。”待卫鞅和晨风离开之后,尸子现在酒楼之顶自言自语道:“哎,现在你不愿入秦国,只怕日后你要做秦国的相啊,也罢,那我就再狂一次,既然是天劫,我便破了这劫。”
云梦山中,一个仙风鹤骨的老人盯着一副刻在石壁上的战国地图说:“哎,你这又是何苦呢,当局者者迷,这次只怕连你自己也有一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