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殿下,我有个建议,也许能帮助夫人。但不确保一定成功。”
威克多认出,这个不急不躁的声音是法师多洛丝的。她之前多次以法术为自己解决难题,她的建议一定值得一听。
“什么方法?快说!”威克多转过身来,眼中带着一丝希望。
多洛丝俯到威克多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站在亲王身边的医官哈里听到后,当场脸色大变。
待多洛丝说完话退开,威克多的脸上也紧锁着眉头,一时又陷入了沉思。
医官哈里忍不住说:“殿下,如法师的办法过于危险,事情一旦泄露出去,可就是叛国之罪啊。虽然我不该多嘴,但这件事干系太大,况且像她说的,这个办法不一定能奏效,您一定要考虑清楚。”
哈里的直言相劝,其实把威克多内心的顾虑一语道破。但面对当前这个两难的抉择,多洛丝的建议确实是唯一可以试试的办法。虽然冒着极大风险,但反过来想,如果真的奏效,夫人和孩子都顺利平安,冒些风险当然是非常值得的。
就在威克多亲王动心之际,凯伊公主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轻轻抓着他的手哀求说:“父亲,母亲现在有危险,你一定要救救她啊,你平时不是最爱她了吗?”
凯伊的一句话,就像黑夜中的闪电,点亮了夜空,也点醒了威克多。
他终于想明白,自己最害怕的不是战败、受辱甚至“叛国”,而是失去妻子赛丽亚。无论是看见她死去,还是看见她失望,都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赛丽亚很识大体,平时从不向威克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所以满足她的愿望,是威克多身为亲王和丈夫绝不能模糊的底线。
为了赛丽亚,他已经做过很多惊世骇俗的决定了。
在年少时,为了追求赛丽亚,很多人都被剑法天下第一的兰道爵士吓得退却了。威克多毅然选择挑战,而兰道爵士也没有因为对手王子的身份手下留情。威克多输了,手臂上至今还留有一道伤疤。但令人意外的是,赛丽亚当时却拒绝了大获胜利的兰道爵士。她向在场的人说道,剑法天下第一固然可贵,聪明的人都知道望而却步,但她更欣赏敢于向无敌挑战的那份勇气。
在婚礼上,他对着赛丽亚美丽绝伦的双眼发誓,为了守护她,自己可以横穿冰原、跳进火山,甚至与传说中的吸血妖王拼死一战。赛丽亚当场说,其实死算不了什么,任何人咬咬牙都可以做到。她要威克多做到比死更难做到的事,那就是为了她,必要时要“贪生怕死”,敢于舍弃勇者的荣誉,需要更大的勇气。
后来,因为国王的王后一无所出,国王宣布立威克多为王储。为了让心爱的赛丽亚远离宫廷间权力斗争的侵扰,他在至高的王座前主动宣布放弃王位继承权,同时向国王请命,愿跋涉四千公里来到西境绝壁驻守嘉德堡,镇守广阔荒僻的西领郡。即使国王愤怒地命令自己收回这个形同叛逆的决定,自己还是没有改变,最终携妻子和女儿来到了嘉德堡。
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他深爱着赛丽亚吗?看着凯伊哀求的眼睛,只一瞬间,威克多就作出了决定。
他蹲下身子对凯伊微笑着说:“放心吧,我的女儿。我一定尽我所能,保护你的母亲安然无恙。”
这时,帮忙接生的女佣艾米跑出卧室呼喊道:“哈里大人,快来!夫人昏过去了。”
威克多知道刻不容缓,吩咐哈里说:“你快去看护夫人,务必争取时间。我很快就回来。”
哈里随女佣回到产房后,威克多当场在一众官员中传召了武艺高强的侍卫队长拉姆特作为护卫,然后对多洛丝说:“我们启程吧。”多洛丝当先带路,三人一前两后地向城堡的后庭走去。
长长的走廊里,瘦小的凯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父亲离开的方向。窗外鹅毛般的大雪落在地面和树梢,甚至可以听到“簌簌”的声音。凯伊向中庭望去,堆了一半的雪人还站在原地,和自己此时的动作一样,一动不动。
威克多三人一路无话,径直来到了嘉德堡西南的后庭院。后庭院的塔楼名叫守望塔,是由开国君主凯尔于八百多年前动工,在嘉德古堡原有的基础上扩建的。作为一座极其结实的战略防御塔,它高达八十米,是嘉德堡中最高的建筑。
据说在人间肆虐的妖兽和怪物,都来自西海海面上的异世界入口。海面上常年不散的浓雾,是由吸血妖王布下的,用以掩盖异界入口的位置。有这一圈迷雾环绕,中原大陆的人们永远看不到大陆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由于历史上的中原大陆上的妖兽都来自西海岸,所以人们肯定妖怪异界的入口就在西海岸的海面上,在那片浓雾中张牙舞爪地不断扩大。
所以当凯尔建立了王国后,便将能够驱邪除魔、焕发生机的神圣宝物存放在这座守望塔里,藉由此塔抵御妖怪的入侵,守护着人类的世界。
守望塔的顶层是一间圆形的密室,塔顶是个平坦的平台,并没有人们一贯以为的高耸的塔尖。而这个圆形密室的形状,就是按照凯尔作战时惯用的圆形神盾建造的,取意有坚不可摧的防御力。
而威克多此行要取的东西,就是守望塔顶层密室里的神圣宝物。
为了守住塔里的秘密,先王凯尔登基后的第一个道敕令便是:除国王以外,任何人不准进入守望塔。所以医官哈里才会竭力劝告威克多,执意入塔的人将犯下“叛国罪”。
守望塔与嘉德堡的其他建筑并不连通,只有经过后庭才能到达塔的入口。
穿过庭院时,威克多不禁抬头打量起守望塔。
侍卫队长拉姆特说:“先王凯尔为塔顶设计出的巨大平台,据说是给远古飞龙刚索雷斯落脚用的。在他登基时,帮他打下江山的这条飞龙,从北方冰原一路飞来,落在塔顶上,发出了响彻云霄的王者怒吼。这一段是我小时最爱读的故事。”
威克多笑着说:“这段故事是我家先祖的传说,我听那些老迈的侍女讲了无数遍,以至于无数次梦到这个画面。巨龙刚索雷斯在塔顶一睡百年,镇守塔里的宝物和藏在浓雾里的妖怪大军。直到凯尔在160岁时去世,它才醒了过来,在哀嚎了三天三夜后振翅飞走,再也没回来。这座塔比我梦中的塔可要小多了。如此可见,那条巨龙的体积也没有我梦中的大。”
拉姆特说:“据说当年巨龙刚索雷斯一头扎进了浓雾中,用自己的身体堵上了异世界的入口,封住了怪物侵犯我们王国的唯一通道。所以几百年来,人间的妖兽怪物大大地减少了。到现在,那些怪物长什么样子,更是难得一见了。”
威克多“哼”了一声说:“除了这个喷火的飞龙,还有什么不死的神仆、法力无边的吸血妖王,这些荒诞的传说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小孩子。不过,我小的时候就没被骗过,我只觉得那是著书的人胡扯的。为了给开国的君主歌功颂德,写得未免太夸张了。”
说话间,三人来到了塔楼入口。威克多看着锈迹斑斑的铁门,问多洛丝:“我们要取的宝物真的在塔里吗?”
多洛丝回答:“是的,殿下。这个宝物汇聚万物灵气,借它的力量来帮助王后生产,肯定是轻而易举。难就难在如何将它借出来。”
威克多说:“据说先王就是靠这个宝物的力量驱除了天下的妖怪,然后平复了割据的封侯。这个宝珠被传说得神奇无比,这次,我希望传说是真的。”
只见四名守卫,各分左右两边把守着塔的大门。守卫发现三个人径直走向大门,将铁枪一横,拦在了门前。
拉姆特踢着地上的石块,走上前清了清嗓子,说:“亲王殿下有要事进塔,让开。”
其中一名守卫对拉姆特说:“大人。按照王国律法……守望塔不准任何人进入。”
拉姆特脸一黑:“你叫什么名字?”
“杰弗里,队长。”
“好的,杰弗里,还有你们三个,立正!”
四名守卫听到队长下令,腰背一挺,一齐立正。
拉姆特说:“我是队长,现在我说,亲王殿下有要事在身,把门打开。”
四人互相看看,还是谁都不敢乱动。
守卫杰弗里咽了口唾沫,说:“抱歉,大人,如您所知,守望塔除了国王……是不允许其他人进出的。”
威克多当然知道所谓的律法,但恐怕凯尔国王定下规则时,他的妻子并没有性命之忧。甚至,他很怀疑凯尔国王有多爱自己的妻子,恐怕圣明如他,也远不如自己那么爱护妻子。
威克多来时早就下了决心,遇到阻碍要闯进去。现在王后命悬一线,他哪里还有耐心听忠诚的守卫讲什么原则?于是他跺着脚走到杰弗里面前说:“听着,士兵,我不在乎你叫什么名字,现在这件事并不是你和我之间的问题。你要清楚,你之所以能拿到城堡守卫的俸禄,在这里舒舒服服地站岗,而不是远在西北边境,在荒无人烟、寒风刺骨的冰原放哨,是因为你得到了我的征辟。镇守嘉德堡和守望塔,是我身为领主的职责,你只是听从我的命令,为我冲锋陷阵的士兵。所以,今天无论是把你换走,还是以抗命不遵为由把你关起来,我都要进到塔里,这只是时间问题。现在我命令你,给我开门。”
杰弗里知道亲王一向言出必行,于是只能说:“遵命,殿下。”示意另外三人竖起铁枪,分左右退开,然后来到门前,以“三、一、二”的节奏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大门上的小铁板打开了一道缝,有个苍老的声音问道:“米和水还没用完呢。有什么事?”说话的明显是个老人。
杰弗里向门洞内答道:“亲王殿下要进去,请您开门。”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出声,但显然也没有立刻拒绝。
威克多上前一步,说道:“我有要紧事,请你让我进去。”
老人问:“你是个‘亲王’,那么,你是弗雷国王的儿子吗?哦,应该是弟弟才对。”
威克多心想:“你在我的城堡里,怎么反而不认识我?”但仍然回答道:“是的。”
过了一会儿,门锁从内部打开,随着一阵尖锐刺耳的金铁声,大门被慢慢拉开了,老人说:“请进吧。”。威克多对拉姆特说:“我和多洛丝进去,你在这里等我们。”拉姆特说:“是,殿下。”
威克多和多洛丝一前一后进入门中,大门随即又被关上了。
拉姆特看着刚刚讲话的守卫杰弗里,笑而不语。杰弗里被看得汗毛直竖,忍不住说:“刚才实在抱歉,队长。”拉姆特摇头说:“不,不用道歉。你刚才的反应是对的,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其实亲王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士兵,他是不会怪你的。而且若不是有重要的事,他是不会非进塔不可的。我希望你们知道,亲王是不可能背叛国王的。明白了吗?”
四个守卫点了点头。拉姆特站在门前,抱起双臂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