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德年纪尚幼,看也看不懂什么比武选官,只知道等哥哥上场,给哥哥加油助威。然而克里斯上场后,没过多少回合就失手“打死”了对手的那个雇佣兵。克劳德见众人要因此责罚哥哥,于是从自己的椅子上溜了下来,顺着楼梯来到楼下,要去找哥哥。至于到了哥哥身边能不能帮上忙,他也没想那么多。
因为骤然生变,公爵和夫人关心则乱,没有注意到克劳德下楼的动作。于是克劳德在众人都关注着场上动向的时候,从后台溜了出来,顺着看台下的场边通道向哥哥走过去。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克劳德的手臂,把他拉在原地。
这个人却是小乞丐里特。里特一直关注着克劳德,自然知道克劳德想干什么了。而这个时候,克劳德冲上台去实在是最蠢的决定。
克劳德甩着胳膊,急道:“你拉着我干什么?你放开我。”
“我知道你想去找你哥哥。但是你看,侍卫现在要抓你哥哥,你上去了就一起被抓了,你还怎么帮你哥哥?”里特长话短说,把事情的关窍都解释给他听。
“他们是我家的侍卫,都听我父亲的话,怎么会抓我哥哥。”克劳德说着抬头望向看台,猛然发现亨特利指挥侍卫,已经把自己的父母抓了起来。这一下他如遭电击,停止了甩手。同时,哥哥在比武台上和近卫队长托比等人也动起了手。
克劳德心急如焚,吸了一口气,刚要大声叫“哥哥”,这时“懒虫”波曼在一旁眼疾手快,立刻捂住了他的嘴。波曼的大手又脏又糙,克劳德被捂住嘴巴,连呼吸都困难,苦不堪言。
里特和波曼一对眼神,二人一起拉拉扯扯地将克劳德拖入人群,波曼身高力大,一把将克劳德抱了起来,横挎在腰间,三人急忙离开了议会广场。
克劳德不住地大喊“放开我”,波曼和里特带着他离议会广场越来越远,没人在意他的呼声。二人一直将克劳德带到城中的下坡地带,来到了他们生活的贫民区。
这个地方有一个难听的名字,鼠窝。
这是很久以前从富人区流传起来的叫法,取意住在这里的人都和老鼠一样脏,干着躲躲藏藏、偷鸡摸狗的勾当,人见人嫌。而时间久了,住在“鼠窝”的人们也慢慢接受了这个名字,并自己称呼起来。
克劳德被里特二人送进一间陋室,按在凉席上坐好,波曼这才放开手。克劳德毕竟年幼不经事,惊慌害怕之下撒了泼,一边哭一边喊“哥哥”,也不听里特他们说些什么,着实令人着恼。
里特从一接触就发现,这个克劳德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但似乎少不经事,远没有自己成熟,这时要跟他解释为什么把他带出来,还真有点困难。
看着大哭不已的克劳德,波曼怪起了里特,说:“都是你,把他带出来干什么?那位大人明摆着要铲除公爵一家,你现在把他带到咱们这儿,等卫兵搜查过来,咱们两个还不得掉脑袋?”
里特也知道自己只是一时冲动,当时克劳德走到自己面前,抬腿就要上比武台,自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跳进火坑,这才伸手拉住了他。
况且,里特在比武期间一直在瞻望首席看台上的人,对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小男孩更是着意地多看了几眼。似乎克劳德从来不用发愁吃穿,不用发愁每晚住在哪儿,他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两只脚悬着,总是荡啊荡啊,那张大椅子根本不合他的瘦小身躯。
里特自认为自己比克劳德要独立坚强多了,但他的内心是十分羡慕克劳德的。他羡慕克劳德家里有钱有权有势,羡慕克劳德能吃到许多好吃的东西,穿上各种各样漂亮的衣服,他羡慕克劳德不会随意被人打。而他最羡慕的,是克劳德有父亲、母亲和哥哥,家人的陪伴,这是有再多钱也取代不了的。
如今克劳德父母被抓,哥哥被卫兵围攻,生死未卜,一时间强弱互易,他的处境反不如里特了。里特心想,此刻如果他和波曼如将克劳德丢在街上,任其自生自灭,他不是被卫兵抓走,就是饿死在街头,必然没有好下场。自己唯一比克劳德强在这一点上,可不能做得小气了,将来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波曼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里特,里特坐到克劳德旁边,拍了拍席子说:“别说了。今晚我和他睡一张床,你不必趟这个浑水,这件事是我自己做的,是我把他从比武场救了出来,与你无关,行了吧?”
波曼抱起双臂,说:“这件事当然与我无关了。我也劝你一句,趁早把他轰走,不管怎么说,他要是住在我的家里,卫兵来了挑起毛病来,我左右都脱不开干系。”
克劳德虽然不懂圆滑变通,人情世故还是知道些的,他隐约听出来这两个人刚才是救了自己,现在自己留在这里,容易给他们招来祸端,于是说道:“谢谢你们救了我,但是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家了。”说着站了起来。
里特又拉住克劳德,说:“你回去能干什么?你还不明白吗?你的父母都被那个大人抓起来了,现在那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就算你要救他们,也要有能力救才行啊。”
克劳德听到这番话,又哭了半天,最后又累又怕,躺在里特的席子上睡着了。
天色已晚,比武大会因为公爵一家发生的事件而告停。
波曼从外面回来,又惊又怕,轻轻关上门,赶紧叫醒了里特,说:“克里斯被杀了。”
里特腾地坐了起来:“什么?!真的假的?”
这时克劳德还在熟睡,波曼示意里特压低声音,然后说:“我去比武场附近打听了,克里斯和侍卫动手,那个肥猪一样的亨特利大人下令格杀勿论,近卫队长托比就拔出剑砍杀了克里斯。”
里特攥着拳头,骂了一句“混蛋”,说:“平时公爵待人和善、处事公道,怎么会养出这么一条狼心狗肺、翻脸不认人的家犬!”随即又问:“公爵怎么样了?”
波曼说:“我也打听了,没人看到公爵和夫人被杀,十有八九是被抓走关押起来了。”
这时,波曼看了克劳德一眼,对里特说:“你要赶快想办法,如何处置他。卫兵果然开始四处搜查他了,相信很快就会搜到鼠窝。”
里特想了半天,说:“我带他走,我们去海边古庙躲一躲。有什么动向,你随时来跟我们联系。”波曼说:“也只能这样了。我也能松一口气。”
里特知道波曼胆小如鼠,但心地还算善良,不会轻易出卖自己,于是叫醒了克劳德,带着他连夜向城市东边的海岸走去。
波曼赶紧将里特的席子压在自己的席子以下,把里特日常使用的东西都弄乱,做出只有一人居住的样子,这才安心地躺在席上睡去。
克劳德昏昏沉沉地跟着里特横穿鼠窝,不停向东走,又惊又怕,不敢说话。
途中,里特尽量左绕右绕,避免被人看到,同时不断催促克劳德跟上,大约走了一个小时,来到了空旷无人的海岸,二人走进了一座石头建成的古庙。
这个古庙尘土飞扬,一看就少有人来往。庙堂中间矗立着一座雕像,是一个高大威猛、长发及肩的男人,左手持着一面盾牌,右手握着一把剑高高举起。这个雕像是用巨石雕刻而成的,表情栩栩如生,显然当年下了一番功夫。
里特站在巨石前,双手握在一起,闭眼祷告:“伟大的英雄凯尔啊,请你保佑我们度过这道难关,请你保佑可怜的克劳德平平安安。”
克劳德根本不懂面前的这个雕像是谁,也不耐烦听里特的祷告词,忍不住问道:“我们在这里干什么?什么时候去救我哥哥?”
里特祷告完,向克劳德说:“克劳德,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但请你不要着急,不要慌张。你能答应我这个要求吗?”
克劳德说:“能。”
里特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刚刚听人说,你的父母被那个亨特利大人给抓起来了,现在生死未卜。你的哥哥已经被……被侍卫杀死了。”
“什么?!不可能!”克劳德还是跳了起来,呼喊道:“我哥哥可厉害了,平时练武的时候侍卫都打不过他!你肯定是听错了!你带我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去找我哥哥!”
里特抓住克劳德双肩,说:“你冷静一点!不会错的,你哥哥是被近卫队长托比杀死的!现在当务之急是你要平安地长大,你还要报仇!你现在还小,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白白葬送了自己!”
克劳德听完呆呆地站住,咀嚼着里特的一番话,然后问道:“那我该怎么办?”里特说:“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躲开卫兵的搜查,然后你要报仇,好好习武,将来把你的父母救出来。总之你现在不能回去。我们在这个庙里躲一段时间,这个古庙平时没有人来,十分安全。”
忽然,石像后面有人说话道:“谁说这个古庙平时没有人来?你们两个小鬼这不是随意就闯进来了吗?打扰了我的好梦。”
里特和克劳德吓了一跳,急忙躲在一边。
过了一会儿,只听哈欠连天,一个身穿武服的男人从石像后面走了出来。只见他一头黑发,满脸胡渣,身材魁梧,腰间别着一把长剑。他瞅着两个孩子躲起来的方向说:“你们两个,谁是伊斯特公爵的儿子?”
里特和克劳德对望一眼。里特心思缜密,连忙比划手势,让克劳德不要答应。
这个男人走到石像前,随手拿起一个供奉的苹果,用衣襟擦了擦,吃了起来,边吃边说:“这个亨特利大人,是国王的内阁大臣,这意味着他事事得请奏国王,他可不敢先斩后奏,就这么杀死一位封疆领主。但他如果请示了国王,可能长则半年一年,短则三五个月,就会杀死伊斯特公爵夫妇。等你们长大,公爵早就死了。”
克劳德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他会这么做?”
这个男人说:“宫廷和官场这一套,自古以来就是如此,这是朝廷的规矩,也是这位亨特利大人讨好国王的手段。你们放心,我不会告发你们的,我最讨厌和当差的官员有任何瓜葛了。”
克劳德慢慢走了出来,里特连打手势,克劳德视而不见,把里特急得手舞足蹈。克劳德说:“那你能帮我吗?帮我救出我父亲母亲。”
“你穿的衣服富丽堂皇,你那位小朋友却衣衫褴褛。这么说,你就是伊斯特公爵的儿子。”
“你能不能帮我?”
“我很乐意帮助别人,但我从不帮任何的官员和鹰犬,对不起。虽然你父亲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好领主,我也爱莫能助。”
“为什么?我求求你了,好吗?”克劳德走上前说。
这个男人说:“那我问你,你听说过‘革命兄弟会’吗?”
克劳德表情默然,说“没有……”
里特却一下子从古庙后面跳了出来,说:“你是革命兄弟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