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谁都知道，三皇子韩祁性情乖张，仗着陛下的宠爱，连太子储君都不放在眼里。且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身架，有事儿没事儿就爱喊几声放肆。
要是一般人，指不定就被这一声阴沉的腔调吓住。但唐金鸣到底是常年面圣的人，天子之怒可伏尸百万，他却能面不改色地呈上拟好的旨文，顺便用自己英俊年轻的脸给皇帝洗一洗见惯了中年大臣的眼睛。
眼见韩祁连看都不往这边看，唐金鸣心里嗤笑。蠢货就是蠢货，没被收拾是没人愿意自降身份，真想收拾你，还不就是抬手的事。
“放肆倒是不敢。”他漫声回道：“只是按律来说，京城内若有命案，皆需通知京兆府处理。”
“三殿下这叫人卷了草席拿去喂狗，恐怕是不合本朝律法。”
“律法？”
韩祁冷笑一声，回身便要看看这明知自己身份，还敢出言干涉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袭绀青素纹长袍，衬得一双眉眼如美玉般无暇清朗，薄唇带着轻松写意的浅笑，背手高高站在二楼的围栏边上，端是长身玉立，气质十分出尘。
唐家大公子虽无太多的功绩，但一张不染凡尘，淡然似仙人的俊脸还是很有知名度的。
“怎么？唐家今日要管我的事？”一看见唐金鸣的这张脸，韩祁就会不由地想起唐金玉在父皇面前虚伪又讨好的笑容，他当即恶意满满地说道：“唐金玉才安分了几天，你又开始不老实了？”
额？呛你的人不是唐金鸣吗？怎么把我也捎带着说？
唐金玉站在赵佑身后，因着角度问题，韩祁并没有看见她。一听对方用着忒不像样的话一下羞辱了唐家两个人，十分不爽地努了努鼻子。
欠揍得厉害，真想找人套他麻袋，拖到小巷子里暴打一顿。
赵佑也皱起了眉头，韩祁这话说得实在难听极了，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对着官员说老实不老实，这是实打实的天大羞辱。撂在军中，也是按军法应当掌嘴的一批。
唐金鸣却更能忍一些，只见他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温雅，与韩祁阴戾的脸色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殿下过虑了。陛下曾金口玉言，赞过我行事稳妥严苛，从不出一丝差错。”
笑眯眯地向皇宫方向拱了拱手，他继续道：“我更是因着一向安分老实得很，才得了陛下赏识。”
老实？安分？
韩祁心里冷笑，他可不觉得唐金鸣此番出现只为了跟他呛声。
从小到大因为他看不惯唐金玉争帝宠，唐金鸣不知道背地算计了他多少回，这种人现在说自己老实安分，是觉得他会信么？
“不知道唐金玉那日之后修养如何？可别胆子小得吓出失心疯。”
论做事不讲究，韩祁真是皇家独一份。别人做了歹事，还在事后挨了罚，为保面子都不会再提。
而韩祁不同，他就是专挑别人隔应的地方狠戳，既不管别人会不会和他结仇，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因为重提错事而再被人议论一通。
杀敌八百，自损不知道几千，真是傻得让人受不了。
唐金玉摸了摸下巴，觉得陛下宠爱韩祁也挺有道理的。就这个一天到晚只会得罪人的脑子，压根做不成什么大事，宠翻天了也就是欺负欺负小百姓，一般官员都欺负不了。
但唐金鸣的脸色却有些不好了，唐金玉再怎么样都是他唯一的妹妹，当日险些被韩祁当街鞭伤，害得她必须进宫告状才得以自保，连带着把一家老小吓得坐立不安，这笔账他今天就要算清。
只见唐金鸣当即沉下脸，目光有些发冷。
“舍妹安然无恙，劳烦三殿下费心了。”
“呵……”韩祁眼见唐金鸣脸色变了，得意于戳到了对方的痛处，一时间态度更加嚣张，“唐金玉不愧是个妖女，这么大的事还好好的？真是打小就脑子好，聪明得很呢。”
唐金玉莫名奇妙地挠了挠头，觉得韩祁搞不好是嚣张到变傻了吧，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怎么又跳到她是妖女上了？她脑子聪明就不会得失心疯？
唐金鸣立刻冷声斥道：“三殿下慎言！舍妹若是妖女！唐府又是何处！家父又如何自处！”
韩祁讽刺地笑了一声，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她是否是妖女，你心里清楚。莫要这般装模作样，本殿瞧着就烦。”
不是吧……这破事韩祁现在还记着呢？
唐金玉满脸的一言难尽，抬眼看了看唐金鸣，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赵佑，最终还是扯了一下对方的袖口，憋不住般小声吐槽起来。
“你知道韩祁最开始为什么喊我妖女吗？”
赵佑一挑眉，妖女可不是什么好称呼，当众叫出来更是于她闺誉有碍，可见唐金玉好像压根不在意的模样，他也就有些好奇。
“为什么？”
唐金玉有点得意又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道：“因为韩祁以前是太学的，眼见我次次小测满分，他拍马都跟不上，就转头怀疑我是妖怪。”
……什么？赵佑的表情一时间尽是空白，迟疑了半晌才道：“……就因为这个？”
唐金玉倍感无奈地耸了耸肩，道：“就因为这个。”
她有前一世的知识打底，读书一事向来不成问题，若不是不想太过显眼，她连课都不想上，反正知识早就在脑子里，定期去考试嘚了。
别人夸她时偶尔会说她是足智近妖，但这句话压根就是奉承，也就韩祁这傻子会信以为真，还信了这么多年。
而当众拿出来说嘴，更是傻到了极点，让唐金玉都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佑哥哥……你说我现在露面，会不会很尴尬？”
她踮起脚，悄悄往赵佑的耳边凑，轻声道：“但是当我哥一个人应付韩祁，好像很可怜的样子。”
赵佑闻声下意识弯腰，随即耳根一热，后知后觉少女与他的距离实在过近，还是当着人家兄长的面。于是不动声色地僵了一息，才轻声回道：“……你一旦露面，场面会更混乱，还是别了。”
